鎮民們抬著綁得跟粽子似的奇跡先生,一路往鎮子后的山谷走去。奇跡先生知道他們的目的地是哪兒,一個勁掙扎、呼喊,但沒任何作用。事到如今他顧不了那么多,只能試圖用言語爭得鎮民的支持。
只要他愿意,他可以分分鐘戳穿星光熠熠的謊言,但他并不想那么做,因為那和自己此行的目的不符,他不想激怒她;然而,眼下他必須承認自己失算了,他沒想到星光熠熠會一言不合就翻臉,他計劃的可不是這樣!
“沒必要抗拒,很快就結束了。”一個鎮民說。
“這是為你好,你沒有可愛標志,但星光熠熠會給你一個。”另一個鎮民說。
“等你有了和我們一樣的標志,我們再來好好談談你此行的真實目的。”星光熠熠走在最前頭,頭也不回地說。“到那時,我相信你會更愿意說實話。”
“聽我說,你們沒必要這樣,這種生活真是你們希望的嗎?我——”他沒說完,星光熠熠就用魔法操控一塊布,塞到他嘴里。接下來他只能發出無意義的嗚咽,她這才覺得心安。
這匹神秘小馬說的話太震撼了,不能讓他在這些鎮民前說更多,連她都差點被“蠱惑”,更何況他們呢?
穿過崎嶇的山路,眾馬來到一個大山洞前,陸續走進去。奇跡先生看著洞穴內部越來越近的“相同之杖”,心涼了半截。他很久之前推測過星光熠熠的魔法原理,如果他猜得沒錯,這個魔法甚至比星光熠熠自己以為的還要強大。一旦他被烙上“=”號,后果不堪設想。
星光熠熠走上洞穴中央的小臺階,上面樹立著一根狀如兩刃鋼叉的權杖,背后是一個巨型玻璃展柜,里面放著各種各樣的可愛標志。鎮民們多少懂點禮貌,至少是將奇跡先生輕輕放到地上,由星光熠熠開始儀式。
興許是察覺到他的驚慌,鎮民們小聲安慰道:“不要害怕,不要驚慌,只須幾秒鐘,你就和我們一樣了。我們可以一起和睦地生活在這里。”
一匹小馬解釋說:“星光熠熠會用‘相同之杖’給你一個標志,這樣你再也不用擔心可愛標志的事了。”奇跡先生只能以含糊不清的咕噥聲作回應。
星光熠熠沒有廢話,當即讓鎮民們讓開清出一塊空地,隨后使用魔法,由相同之杖射出的青綠色光束直擊奇跡先生,但沒有預想中的情況發生,他的臀部沒有任何變化。
奇跡先生起先還閉著眼睛不敢看,但他沒有任何感覺,睜眼一看,發現魔法對自己無效,頓時疑惑不已。疑惑的不止是他,星光熠熠和所有鎮民都陷入了深深的震撼。
“那可是魔法師麥都布魯的第九神器,怎么會沒用?”鎮民們一陣嘩然。
“怎么……怎么會?不可能!我的魔法不可能無效!”星光熠熠心一橫,目露兇光,再次施展魔法,其中蘊含的魔力是先前的好幾倍。可等光芒散去,這匹神秘小馬身上還是無事發生。星光熠熠氣急敗壞,又連續施展三次,一次比一次強,到最后一次光芒甚至足以照亮整個洞穴,鎮民們不得不退到洞口以免被波及。可還是無事發生。
“不……怎么會?”星光熠熠失了陣腳,相同之杖掉落到地上。
奇跡先生也想問相同的問題,為什么星光熠熠的魔法會失效?以他的理解,星光熠熠的魔法就不可能失效。
這涉及到可愛標志本質的問題,事實上,可愛標志本身是一種現象,關鍵其實是它所代表的“天賦”,而小馬的“天賦”本質上是一種特殊的魔法。
每匹小馬生來就有“天賦”,而且這種天賦命中注定、不可用普通方法更改。只有當小馬發現它時,可愛標志才會出現;但這不意味著,可愛標志不出現,天賦就不存在。事實上,有沒有可愛標志都不影響“天賦”本身,標志只是“發現”的證明,而不是“天賦”的證明。
簡單來說就是先有天賦,后有標志。所有未獲得標志的小馬其實早就有相應的天賦,只是等待發現。而這些“天賦”的實質,正是魔法,這有許多事例可以證明。
有些小馬會認為這不公平,但可愛標志并不會束縛小馬本身,一匹小馬可以通過后天興趣或訓練習得多種技能,甚至比有天賦的小馬做得更好,比如碧琪,她就是“技多不壓身”的典范。
標志更像是一張名片、一個特征,或是一項特長,是小馬身份的一部分,某種程度上也和馬生理想掛鉤。也許小馬會暫時不喜歡自己的標志,但時間會闡明一切。
星光熠熠的魔法表面上看是移除小馬的標志,更換為平平無奇的“=”號,但實際上是將標志所代表的“天賦”(或者說小馬體內驅動這份天賦的魔力)取走相當一部分,以標志的形式儲存起來。這個洞穴的展柜里看似只是存放標志,其實存的都是魔力。
而換上來的“=”號并非毫無用處,它能取代原有標志發揮作用。平等鎮的鎮民之所以如此忠誠,就是這標志的緣故。它不僅會壓制小馬來自天賦的能力,還會壓制他們的其他能力,使他們無論做什么事都很差勁;思維上同樣如此,這個標志會時刻遏制小馬們的二心,規范他們的行為。
所以奇跡先生起初很驚慌失措,他害怕“=”號會讓他放棄來這的最初目的。現在魔法無效,他倒是能松口氣了,但魔法為什么會無效呢?
星光熠熠知道自己魔法的厲害,所謂相同之杖只是個幌子(眾所周知,麥都布魯只有八件神器),用來掩飾她還保有魔法的事實。但這匹神秘小馬為什么能免疫?
奇跡先生和她都得出了一個結論:他沒有“天賦”。
這個結論看似武斷,卻只有它能解釋魔法為什么會無效。小馬是否有標志,不影響“天賦”從出生以來就存在的客觀事實。星光熠熠的魔法看似是改變標志,實際上就是針對這天生的“天賦”起的作用。所以按照她的設想,即使一匹小馬還沒有發現天賦,沒有可愛標志,對方也一樣能換上“=”號。
唯一的區別可能是換出來的原本的天賦,會因為沒發現標志而顯得模糊不清,僅此而已。所以,奇跡先生身上本該出現“=”號,然后他自身尚未發現的天賦會像鎮民的一樣,被鎖進展柜里。
結果與預想相反,這就只能說明奇跡先生身上沒有任何“天賦”。星光熠熠取不出那部分魔力,因為他壓根就沒有;她也替換不了“=”號,因為這個標志需要殘留部分的魔力以發揮作用,而他依然沒有。但小馬怎么可能沒有“天賦”?
“除非你不是小馬!”星光熠熠得出了結論。某種程度上她猜對了,只不過事實比她想的還要離譜。“說,你到底是什么物種,幻形靈?你到底想干什么?”她問完,用魔法移走了他嘴里的布。
奇跡先生嗆了幾下,說:“我就是小馬,如假包換。就算我是幻形靈,我假扮成其他有標志的小馬不是更好?為什么要假扮成一個沒有標志的小馬?”
“誰知道?興許你有什么別的秘密任務。”說完,她對奇跡先生試探性地放了個激光。強度不高,但還是疼得他嗷嗷大叫。
鎮民們已經被這跌宕起伏的劇情搞蒙圈了,先是星光熠熠的魔法失效,接著她突然說奇跡先生是幻形靈,幻形靈又是什么?現在一言不合還用激光打他。這都哪跟哪啊?
大概也是察覺到鎮民們的怪異目光,星光熠熠停止攻擊,慢慢冷靜下來。“抱歉……我情緒有點失控。”她主要是對鎮民道歉,但也有一絲對奇跡先生道歉的想法,因為現在看來,他還真不是幻形靈。
鎮民心想,都用上激光了,何止是“有點”失控。
“那么……我們現在怎么辦?”一個鎮民壯著膽子問。
“我的魔法——呃,我是說魔法師麥都布魯的神器對他無效,所以他大概不能融入我們了。那——”星光熠熠斟酌語句,欲言又止。
“所以您的意思是……趕他走?”鎮民疑惑地問。
星光熠熠躊躇著點點頭,果然鎮民們如預想的那樣一片嘩然。“這太不應該了,他想加入我們,不就是想要生活在理想的社會中嗎?我們居然要趕他走?”“對啊,我們平等鎮不應該是全小馬利亞最和諧的地方嗎?為什么現在要趕他走?就因為他沒有標志?”“說得沒錯,我們正是因為害怕標志帶來的矛盾才加入平等鎮,結果現在卻要趕走一個沒有標志的小馬?”
鎮民們七嘴八舌,觀念其實很淳樸。他們絕非故意做星光熠熠的“幫兇”,在某些事(就比如這件事)上,他們會優先考慮平等鎮的核心理念——雖然在“=”的影響下,他們也不可能直接反抗星光熠熠。
“夠了!大家聽我說。”星光熠熠一說,眾馬隨即安靜下來。為防奇跡先生插嘴,她又用布塞住了他的嘴。“我們平等鎮一直以來和睦相處的秘訣,正是所有小馬都一樣,沒有區別,這樣才有真正的平等,對不對?”
眾小馬點頭稱是。
“那么,我們就不能容許有任何不同存在,因為只要有任何一點不同,在我們這個全然一致的社會里,都會無限放大。大家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眾小馬繼續點頭稱是。
“不同滋生歧視,差別導致優越,所以為了避免災難性的后果,我們應該——”
“消除不同與差別!”鎮民齊答。
“所以為了消除不同與差別,他必須走。”
“啊?!”鎮民們又開始議論起來。星光熠熠這一套下來差點把他們整懵,事實上這一套話術一直很管用,可惜今天不是。鎮民們仔細思考了一下,覺得她說的有哪里不對。
一匹全身雪白的短毛雄駒站出來說:“我覺得這不對,當初你說服我加入時,就說平等鎮不會歧視任何一匹小馬,大家在這里都是絕對平等、絕對和睦的,我也一直這么相信,所以才擁戴你。這匹小馬沒有做任何壞事,難道只是因為無法獲得和我們一樣的標志,就不能和我們一起享受平等嗎?”
“不管他因為什么原因無法獲得‘=’標志,都不是我們拒絕他的理由。”一匹有著灰白色鬃毛的深蔚藍色天馬也站出來。“既然標志本身就是邪惡的,有沒有標志又有什么關系呢?”
奇跡先生含著布咕噥了幾句,似乎在附和她。
“雙鉆和夜翔說得有道理。”一匹淡藍色的雄駒一同站出來。“既然我們原來的標志都被鎖進了展柜,這個‘=’號也只有象征意義,給這位小馬畫上一個相同的標志,不就行了?”此言一出,鎮民們紛紛同意。
星光熠熠痛苦地捂臉,這回真是搬起石頭砸自己蹄子。她要怎么解釋?難道告訴鎮民們“這個‘=’號標志其實有魔法,可以斷絕任何小馬的特殊天賦,并且確保他們只能聽自己的”嗎?她要敢這么說,她在平等鎮的日子就結束了。
“好了好了,大家給我點思考空間,行嗎?”星光熠熠說。“大家先暫時出去,容我跟他單獨談談,問問他的想法,如何?”
鎮民們覺得很合理,于是自覺離開洞穴。等所有鎮民出洞,星光熠熠施魔法封住大門(她釋放一切魔法都得用那根木杖作掩護),確保沒小馬聽得到里面的談話。接著她移走奇跡先生嘴里的布,直截了當地說:“說吧,你要怎么樣才會自愿離開?”
這是沒有辦法的辦法,以她的性格,膽敢破壞她心中樂土的家伙都得統統同化;但奇跡先生太特殊,沒法同化,也沒法趕走(趕走他會劇烈動搖鎮民們的信仰),除非他愿意自行離開。
“不達到目的,我不會走。”
“終于承認動機不純了?說,你的目的是什么。誰指使你來的?是不是友誼公主?”
“你想哪去了?”奇跡先生翻了個白眼。“本來我不想那么快說的,但事到如今不得不坦言相告。我其實想找的是你。”
“我?你找我干什么?”
“找你解決一件麻煩事,但你只是個可能的選項,并不一定能解決。然而在這一切之前,我需要的是改過自新的你,只有改正所有錯誤,你才是我要找的小馬。”
“錯誤?我沒錯!”
奇跡先生搖頭道:“你已經走火入魔了。我本不想說太多深奧的東西,但現在不得不講一些你從未聽過的知識……前提是你得跟我保證,你愿意放下偏見,客觀地聽我說,而不是一言不合用激光打我——我現在還疼呢。”
“我為什么要聽你說?”
“我知道這一切都是你的騙局,你的標志是假的,而鎮民的標志是真的。我知道你魔法的原理,其實就是移走小馬天賦的一部分魔力,替換成‘=’號,確保他們聽命于你。我還知道為什么魔法不能生效,因為我和其他小馬不同,我沒有任何天賦——好吧這個我現在才知道……有點喪氣。你口口聲聲說平等鎮是最平等的地方,但你自己卻凌駕于所有小馬之上。”
星光熠熠聽得大駭,是她無意間露出過破綻嗎?她緊張地往洞口瞧去,看密封洞口的魔法依舊完好,淺淺松了一口氣。他怎么知道這么多秘密?他到底有什么特殊身份?
“這是必要的措施,只有我知道什么是最好的,只有我才能帶他們生活在平等中,只有我才能給他們帶來真正的友誼與和諧!沒有我的指引,他們能靠自己營造出這種和諧嗎?都是我的功勞!”
“你告訴他們攀比不對,優越感不對,為了消滅優越感與不同才取走他們的標志;但你自己卻有了另一種優越感。你認為只有你才有能力帶領他們,這難道不是你的優越心在作祟嗎?”
“住嘴!”
“我說了,我們交流的前提是平等相待,看,我提到了‘平等’。”奇跡先生不緊不慢地說。“你一心要營造絕對的平等,卻忽視了最基本的平等——平等對待其他小馬。”
“住嘴!”
“好好好,不談這個。我就問你一個最直接的問題——你有當任何一位鎮民是真正的朋友嗎?”奇跡先生嚴肅地說。“你沒有,你只當他們是你的臣屬,是需要你帶領的羔羊;卻忘記是他們的擁戴造就了你的今天。你不當他們是朋友,但他們卻發自內心地相信你,當你是朋友。這種不平衡,難道符合你的‘平等’的定義嗎?”
星光熠熠氣急敗壞,操控那塊布又要塞過去,但這回奇跡先生學乖了,一口咬住那塊布的一角,腮幫子用力將它撕成兩半。她要再塞,他就繼續撕,直到那塊布碎成好幾塊,就算塞到他嘴里,也能輕易吐出來。
“你到底怎樣才會屈服?”
“在你真正平等對待我、對待鎮民前,我不會屈服。”奇跡先生一口吐掉被強塞到嘴里的碎布,快速說。“該我問,你到底要怎樣才會認識到自己的錯誤?”
“我沒錯!”
“那好,你要是覺得自己沒錯,就和我公平地辯論。如果連這都做不到,你談什么‘平等’?”
星光熠熠氣泄了一大半,因為她聽奇跡先生說到現在,其實已經知道自己的理論錯漏百出。但她依舊不明白,明明她的初心那么美好,為什么他非得和自己作對?為什么非得故意破壞她的心血?
“你為什么要這么做?破壞我的心血對你有什么好處?”
“因為我要教你,什么才是真正的平等。”奇跡先生一語既出,振聾發聵。“你有改正的機會,你可以和相信你的鎮民們重新努力,建設一個全新的平等鎮。前提是你得聽我說,假如聽完后你依然覺得自己是對的,那我立刻離開,絕不食言。”
由此,星光熠熠才勉強點頭。但奇跡先生沒有立刻開始,而是嚴肅地說:“首先,一起談話都應建立在互相尊重的基礎上——你看我現在五花大綁的,尊重嗎?”
星光熠熠沒好氣地哼了一聲,用魔法為他松綁。這時她才發現自己剛剛用激光擊打的地方紅了一大片,還腫了起來。看來這匹小馬不止沒有其他小馬那樣的天賦,體格更是遠弱于正常陸馬。
“我要跟你講段歷史,發生在遙遠東方的歷史。”奇跡先生揉揉被激光打中的肘部說。“這回我要說的是真的了,不再是‘大同’那樣的虛構故事。曾經有個許多國家組建的聯盟,非常接近理想中的社會境界。與你不同,那是由無數理想者和實干家組成的偉大的國家,他們的綱領無比科學,理論無比睿智……”
星光熠熠起先對此嗤之以鼻,以為這又是他瞎編的什么故事,但聽著聽著她就覺得不對勁了,那些角色、事件、背景太真實了,甚至比小馬理解的真實還要真實——她都不知道有哪個“故事”能這么形容,但這段所謂的“歷史”就能。她從未聽過這個國家聯盟的事,也從未聽過有什么遙遠東方的存在。
這一談就是一整個下午,洞穴外的鎮民們等得心急如焚,洞穴內的星光熠熠漸漸聽得入迷。入迷到密封洞口的魔法解除了,她都不知道。
奇跡先生講述的這個國家聯盟,有著數不清的公民、廣大的疆域、強大的生產能力,所有公民都實現了相當意義上的平等,而且不是通過強行消除差異實現的,而是通過法律、共同理想以及民主、自由實現的。
在那個國家聯盟里,有許許多多的民族,不同民族之間差異十分明顯;公民有不同的興趣愛好,針對不同興趣愛好,也有不同專精的學校和俱樂部;公民可以做自己擅長的事情,為集體貢獻自己的力量;甚至這個國家都是由許多國家聯盟結成的。然而,這個大集體卻異常地穩固,即使遭受史無前例的入侵,他們依然屹立不倒。
這個國家聯盟當然不是一塵不染的,事實上它也有許多矛盾和問題,有些還非常嚴重。但總體來說,對這樣一個龐大的聯合國家,做到那些成就,本身就是最大的成就。
平等不是他們的最終目標,只是實現全方面自由的發展的途徑。只有所有公民都得到全方面自由的發展,真正的平等才會到來。這是奇跡先生簡單總結的道理。差別不會導致不平等,不平等才會導致不平等。
當然,奇跡先生講述這段歷史時經過了特殊處理,尤其是削弱了殘酷性。
“后來呢?”星光熠熠沒有注意到洞口一起在聽的鎮民們,急切地問道。“這個國家聯盟怎么了?”
“后來?它解體了——消失在了歷史的長河中。”奇跡先生平靜地說。
星光熠熠震驚得無以復加。“怎么會?我想不到有任何辦法瓦解它。”
“除非它先從自己內部瓦解。”奇跡先生解道。“它解體的原因有很多,也很復雜,要說起來三天三夜都說不完。但你要問我對它解體的看法?我只能說,既惋惜又慶幸。”
“為什么?”
“我惋惜,是因為它曾是那么一個偉大的國家,做到了許多國家都做不到的事;我惋惜,是因為它曾是一個理想者的國度,有著一個偉大的共同理想,驅使無數公民為之奮斗;我惋惜,是因為這樣一個國家,在遭受新一輪的入侵之前,自己就先變了味。
“我并非那個國家的公民,而且也從未生活在那個時代。事實上,我的家鄉曾收到過那個國家聯盟的幫助,也遭受過它的壓迫。所以,我的祖父輩們對它的感情通常很復雜。我慶幸,是因為它的解體緩解了我家鄉的壓力。
“我的家鄉也在這條路上前進,正因為這個國家聯盟的失敗,我的同族們嘗試走一條不一樣的路,但共同理想是一致的。然而,這條路注定不容易,我們遭受了許多磨難,也走了很多彎路,暴露出許多問題,但與此同時,我們也取得了許許多多的成就。有句話是一樣的,對這樣一個大國家,取得那些成就,本身就是一個了不起的成就。我始終相信道路是曲折的,前途是光明的,我相信我家鄉能吸取那個國家聯盟的歷史教訓,擁有更美好的未來。”
“那你為什么背井離鄉,來到小馬利亞?”
奇跡先生苦笑道:“我只能說一切都是意外。”
星光熠熠聽完整段敘述,感慨良多,正想消化呢,轉頭就看到鎮民們聚在洞口偷聽,頓時大驚失色。“你們什么時候開始聽的?”
“從那什么……什么‘新經濟政策’開始聽的。”
星光熠熠松了口氣,他們沒聽到“=”的真相。但轉念一想又開始慌了,現在他們知道了這個國家聯盟的歷史,會不會動搖對“平等”的信仰?
她正要出聲,卻被奇跡先生攔住。他似乎知道星光熠熠的打算,誠懇地說:“還記得我說的嗎?平等不是目的,實現全方面自由的發展才是目的。只有實現了全方面自由的發展,平等才會真正到來——所有小馬同樣優秀,各有專精,不也是平等嗎?”
星光熠熠其實已經有點被說服了,但她始終不知道那段歷史是真是假,雖然聽上去比真實還真實,但萬一是假的呢?萬一只是這匹神秘小馬為了瓦解平等鎮,而編造的謊言呢?
“你要是不信,就和我一起去小馬谷見識見識好了。”奇跡先生似乎讀出了她眼中的意思。“放下偏見,你會看到不一樣的世界。”他向她伸出了蹄子。
星光熠熠猶豫再三,似乎要搭上他的蹄子。然而末了,她突然對鎮民們說:“我有個新計劃——繼續建設平等鎮,讓這位小馬當我們的參謀,大家說怎么樣?”
“真的嗎?好耶!”鎮民們齊聲歡呼。但奇跡先生已經有點汗流浹背了,這又和他計劃的不一樣!他緊張地看向星光熠熠,她只是回之以神秘的微笑。
“我相信你會在建設過程中,給出合理建議的。”她小聲說。“按照‘我的意愿’給出建議,按照‘我的意愿’團結所有鎮民。”
奇跡先生咽一口唾沫,痛苦地捂住了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