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上午。
李白榆早早來到辦公室,本以為自己是第一個,沒想到于冬這個摸魚狂來得比他還早。
“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別鬧。”
于冬趴在桌上,有氣無力地盯著電腦,“昨晚就沒回去,被老陳頭叫來加班,整理稿子。”
“這是要...?”
“我也不懂,你趕緊去吧,老陳在等你談稿費的事,我趴會。”
于冬揮了揮手,閉上眼睛打瞌睡,不再言語。
李白榆出門右轉,斜對面總編辦公室的門開著,里頭傳來了磕磕絆絆的呼嚕聲。
難道老陳昨晚也沒回去?
這和印象中撒手擺爛的總編不太一樣啊。
躡手躡腳進門,正要出聲叫人,陳泰忽然從辦公桌后驚醒,抬起頭來,瞇著眼睛揮了揮手,“自己找地方坐。”
李白榆尋了一藤條椅坐下,陳泰起身伸了個懶腰,拿著保溫杯走到小隔間里,不一會兒端出個裝滿熱水的搪瓷杯來,放到他面前,開門見山道,“稿子我看了,很滿意。”
“比那堆破爛好了不止十倍。”
老頭說話的時候眼睛紅紅,臉上寫滿倦意,他口中的破爛是那堆疊在桌上的手稿,估摸著能有百十來篇,昨晚莫不是在熬夜審這些?
“總編,您可以叫我和他們審的,不必親自...”
放著牛馬編輯不用,六十歲老頭熬夜加班,李白榆再怎么摸魚,心里都難免有些不安。
“哎!”
陳泰握拳,比了個收的手勢,冷哼道,“你和盛南不適合干這種摧殘精神的事,你們天生就是作家,最重要的事就是把故事給我寫出來!”
他把三份裝訂好的小冊子甩到桌上,其中之一是【流浪地球】的稿件,另外兩份是合同。
“給你兩個選擇,現結和分成。”
“現結我按‘瀚海’給盛南開的標準來,一個字五毛,你全文加標點總共兩萬三千個字,我湊個整,一萬二稿費,待會就轉你。”
瀚海就是對家雜志社的名字,現在占據了紅葉市科幻雜志市場銷售份額的70%。
剩下的30%,三分之二是星火,三分之一是其他雜牌。
“這一萬二是您自掏腰包?”
聽見待會就轉,李白榆多問了一嘴,畢竟雜志社的尿性他也懂,刨去房租和用人成本,好像沒怎么剩錢。
“問那么多干嘛,你陳總編有缺錢的時候?”
陳泰似乎很不屑,但從他的反應來看,李白榆基本確定,這倔老頭就是在自己掏錢。
“我選分成。”
所以沒多考慮,李白榆就選了后者。
“嘿,屬驢的?老子可不要你的體諒,紅葉三套房,缺錢嗎!”
“沒有的事,”
李白榆趕緊否認,“多賣點,我不就多分點嗎,我這是對自家雜志有信心。”
見他沒改主意的意思,陳泰想了會,還是應了下來,“下個月期刊把你稿子放封面,一本分成五塊。”
李白榆心里有些忐忑,封面是一本雜志最關鍵的賣點,封面故事的好壞往往就決定了整個月的銷量。
沒想到自己第一次投稿就上了C位。
“說你行你就行。”
可陳泰看起來很篤定,沒再往深了談,而是傳授起了行文的技巧。
在他看來,李白榆的故事相當不錯,但文筆還稍有欠缺,比如有些地方該選擇模糊留白,給想象空間的地方,卻選擇了細致描寫,破壞沉浸感。
入職十多年來,陳泰并不是第一次給李白榆講課,一有空他就會把三個蝦兵蟹將召集起來,宣講妙法,奈何只有盛南能開點竅,寫出來的故事有幾分韻味。
沒想到這么多年過去,李白榆居然大器晚成,一稿驚人....流浪地球這篇小說的切入角度,市場上未有人能及。
看來之后不能過早下定論。
面對老陳頭的小灶,李白榆聽的很認真。
以往光聽不寫,覺得都是些沒用的知識,對審稿沒幫助,但現在兼職半個作家,實際動筆后他才知道,老陳頭的這些經驗有多寶貴。
幾乎是一針見血的指出了他的問題,給出了解決方案。
原本堵塞的思路嘩啦啦崩開。
如果現在讓他寫一個新的故事,他決計不會像之前一樣費力。
二人你來我往,聊了一個多小時,陳泰熬夜加說話,嗓子都啞了,最終招架不住,揮揮手讓李白榆滾蛋,有話留著下次再說。
從辦公室出來,于冬已經醒了,桌上擺著兩罐飲盡的紅牛,看上去精神又還行的樣子。
“談的怎么樣?”
一見李白榆回來,他支起耳朵打探。
“還行,選的分成。”
“分成?”
于冬語調高了八度,有點難以置信,“白榆傻呀,咱上個月的銷量不過八百多本,就算一本分你兩塊,你也純虧吶,老陳不是說了給瀚海一樣的價格嗎,怎么還框你?”
“沒有。”
李白榆笑了笑,伸出五根手指道,“一本五塊。”
“一本五塊!”
于冬震驚,星火雜志售價不過十五元,老陳頭居然拿了其中的三分之一當激勵,但想了想銷量,他還是覺得虧了,“你那稿子兩萬來字吧?就算五塊也還少好多呢。”
“支持一下老陳嘛,倔老頭總不能一直自掏存款給咱發工資,你看今年這些空調和電腦,都是他自己買的。”
原本他們幾個辦公,夏天全靠破電風扇續命,今年換了新的立式空調,電腦辦公桌全部換新,工作體驗好上了N個檔次,雖然老頭不說,但大家還是默默記著他的好。
“而且話又說回來了,”李白榆補充道,“萬一賣出個兩三萬本,爆了,我賺的豈不是更多?!”
“切~盛南你聽聽哎,這人第一次過稿就開始說胡話了,你來教教他,什么叫冰冷的撲街現實!”
于冬邀請盛南一起來鄙視李白榆臭屁的模樣。
但盛南沒搭理,而是在沉默片刻后突然發狂,把稿子揉成紙團,搓揉著自己頭發:“啊!!!”
“怎么了南南?”
于冬怔住,隨后賤賤地問道。
盛南轉過頭,眼神凌厲地看著二人,一字一頓:
“有人要把星火搞倒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