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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不許

次日,一夜的瓢潑大雨打的萬花凋零,整個院子頹廢不堪。

定稷侯府迎來了末日。次日順天府推官唐連當眾宣布,程家之女程瑩,實為定稷侯一家三口聯手害死。

定稷侯德不配位,即刻起貶為庶人,三代之內不得承爵。

又因死者乃六部首官之嫡女,加之觸怒天子,舉家連同庶子女、妾室均判處死刑。

清正殿內,年過半百的天子魏燁正拉著顧昭的手,話音顫抖,一遍一遍重復著,“可憐的孩兒啊,朕對不住你,對不住你的父母長兄......”

他神情之動容,語氣之懇切,令在場的文武百官莫不拭淚。

福公公得了顧昭悄悄遞來的眼神,連忙好說歹說將天子勸回到了座上。

天子收拾收拾自己的情緒,語態溫和,“孩子,你跟朕說,朕給什么才能補償你?”

顧昭推辭的話語卡在了嗓子眼。

她確實想要一樣東西,只怕天子不給。

猶豫片刻,稚氣未脫的將門之女陡然正色,嚴肅地望著天子,一字一頓,“臣女有個愿望?!?

“昭兒你講。”

“臣女想要回玉門,守邊關!”

文武百官悉悉索索的聲音爬滿她的耳朵。

顧昭聽得明白,有人說她年紀小,不堪為將,又哪里有女子作帥的道理;放虎歸山,顧氏父兄犧牲,她心存怨念,對朝堂圖謀不軌......企圖借機報復……

顧昭一顆心愈來愈沉重,但她堅持抱著一絲僥幸,想聽聽天子的意思。

果不其然,天子拒絕了她。

理由如下:

“昭兒,你生在邊關,黃沙與朔風卻沒能損了你的容顏。你生得漂亮、白凈,那是你家人愛護你,你是顧家的寶,是他們辛辛苦苦圍在中間供養的明珠,你經不起邊關的糟蹋,那不是你的命?!?

你的命是多少英勇祖輩給你掙來的,富貴余生!

“不行,朕一定給你找個好姻緣!”

顧昭素白的臉色漸漸沉了下去,她壓著決絕般的聲音,“既如此,昭兒還是先把孝期守過再說吧?!?

天子聞言嘆了口氣,也不多勸。

顧昭今年剛滿十七,過個三年......哎,罷了。原先訂婚定的如此著急,是國公夫人趙氏一直催促的原由。

如今倉促行事下,出了這種紕漏,往后的抉擇自然也得慎重起來。

天子命令工部著手在長安修建安英公府。他瞧著顧昭白色衣裙下瘦削的骨架,頓時心疼,便提前補了好些賞賜給顧昭。

這段時間,她將暫居慈寧宮中,太后的寢宮。

顧昭漠然地走在街巷。

長安繁華,商貿興旺,人丁富足,可自從晉武帝逝世后,街巷民生已經有了衰退的跡象。

可是毋庸置疑的,這里比玉門好了太多太多。

但是這里不真實,這里太陌生。

她想回玉門,邊關守將,黃沙朔風,巍峨城樓......那里才是她的家。

她顧昭不是良家婦女,操持不得家事,聽不得鶯鶯燕燕的明爭暗斗。

天子攔與不攔都沒用,她心中篤定。

青絲被春風撫起,觸碰到她清冷的面龐上。

此時,一輛四驅馬車轟轟烈烈朝自己撞過來。

顧昭一驚,剛從思緒中抽離出來,就見馬車穩穩當當停在她腳邊。

好車技!

車夫是一個二十多歲的小伙子,此時正笑盈盈看著顧昭,兩邊的蘋果肌微微紅潤。操著一口正宗的長安話,“顧四娘子,還請上車,我家主子有請。”

得,果然上天感知到了自己大逆不道的想法,這不來抓自己了嗎?!澳慵抑髯邮钦l?”

“這奴才可不能說?!?

顧昭隱隱覺察些許危險,看這車夫守口如瓶,一口一個主子,可見他背后這位定是個擅長治家,待下人厚道的人物。

“走吧。”不管好事壞事,先去再說。

行進的一路上馬車走的很慢很慢,車夫也沒有阻礙她挑起窗簾看風景,還經常給顧昭介紹所處的位置,周邊的環境,甚至一些注意事項。

顧昭對他怪異的舉動摸不著頭腦。

到了府門前,顧昭特意抬頭看到了牌匾上的三個大字:乾、王、府

乾王?二皇子魏奕泠?顧昭聽說過乾王的名頭。

二皇子是第一個被封王的皇子?;实塾幸庀胍⑺麨閮?,當時朝野鬧得沸沸揚揚。

可是不知怎的,這位將天時、地利、人和集于一身的皇子,卻在十八歲隨軍討伐秦嶺以南的彥國封王之后,性情大變,變得孤僻,憂思頗重,惹得皇帝不悅,并不喜多在意他。

漸漸的,二皇子的地位便變得如鴻毛一般,淡逝于天下人眼中了。

顧昭心中納悶,這二皇子和自己有什么關系。

難道他是那紅衣男子?

大皇子好像也封王了來著......

她正要往里走,就被門口侍衛攔住,繞到她身后。

習武之人自小對后背的危險敏感,她后背緊繃起來,猛地轉過身,厲喝道,”做什么?放肆!”

那侍衛被顧昭這一聲竟嚇得忡愣了。

車夫見狀忙笑著跟顧昭解釋,說是他們主子定下的規矩,外來人都必須蒙眼進府。

顧昭一聽冷笑,語氣不輕不重聽不出喜怒,“那怎么不先前就走這流程?來的路怎么走我都記住了,如果是因為你們王爺的安危著想,我奉勸一句,要做就做到底?!?

車夫腆著笑,蘋果肌突出地明顯,連聲應著。顧昭看他親切,也不好再說什么。有天子庇佑,她也不相信有人光天化日之下會殺自己,便由著侍衛給自己蒙好了眼睛。

但是因為有了上一世的教訓,她不敢掉以輕心,藏在袖子里的手攥緊了在車上就從頭上拔下來的簪子。

她一進院,就聞到一股松竹之香,旁邊偏院似乎還燒著什么。仆人把她領到一間屋子之后告訴她稍等片刻就退了下去。

顧昭這一等就等到了夜幕降臨......

心中的怒火騰騰升起之時,人就來了。

“王爺。”吱呀一聲,門被打開,顧昭全身立即緊繃起來,嘴抿成一條線。眼睛上的布條剛剛已經被她拽松了些,能夠看到模模糊糊的人影。

她感覺到那人讓侍從換了茶水,搬了凳子,隨后是門關上的聲音。屋內蠟燭燃燒,兩人呼吸聲此起彼伏。

顧昭先受不了這份沉靜,她能感覺對方打量著自己,這種目光讓她很是不能接受。

她耐著性子沉下聲,“殿下,您找顧昭有事說事,太后娘娘那邊等急了可不好。”

對方不急不慌輕抿了一口茶,然后語調沉穩,“四娘子要嫁我?”

顧昭懵了,“前日晚上,已經給王爺賠過禮了不是。”

確認了,是那位紅衣俊美的男子便是二皇子了。

一時沒人說話,她盡力讓自己冷靜下來,“王爺若是覺得不夠,那......那您說,我要怎么做殿下才能原諒我?”

片刻后,她聽見了面前人咽唾沫的聲音。

“把布條摘了吧?!?

顧昭摘了布條,視野中便是那男子,今日著的是黛青色居服,劍眉星目之間更添幾分憂色。

她目光自然地從男人的臉轉到他續茶的手。

男人的手腕上,纏了圈圈繃帶。

顧昭甫一皺眉,便看魏奕泠垂著眸,喉結微動,“你想回玉門?”

顧昭眼眸中頓時多了幾分光亮,“是。王爺可否......”

“不許。”魏奕泠眉頭狠狠一皺,眼神飄忽,卻并沒有看顧昭。

顧昭聲音頓時冷了下來,眼中的光也黯淡了下去?!澳敲?,王爺若是沒有別的事了就放我回去吧,太后娘娘該等急了?!?

魏奕泠猶豫片刻,似乎在做什么糾結的決定,聲音沙啞地回了一個嗯字。

顧昭快步走到門口,就聽魏奕泠近似決絕的聲音,“玉門,不許去?!?

“為什么?!”顧昭猛然停了腳步,瑞鳳眼眸染了一絲紅色,憤怒的心頭火再也壓不住。

“天子這么說,王爺也這么說。文武大臣,朝堂百官都要我留在這兒。為什么?!是因為我是女子?女子就生來是弱者,帶不了兵?打不了仗?我父親,是堂堂安英公;我三個兄長,那都是沙場上最有名的將士!我也一樣,那是我爹的封地我本該回到那里!”

“只因他們不愿縱虎歸山!”魏奕泠沉聲道,“你有沒有想過,汝乃安樂公府唯一的血脈,你娘臨終于榻前讓你立誓遠離沙場,再不迎戰,所為何意?”

“無非是傳宗接代罷了!”

“非也!”魏奕泠輕叩木桌,深吸一口氣,“你娘僅望你,覓得佳婿,何曾說過要你傳宗接代四字?!她只愿你能安享太平,老老實實留在京城。安英公戍守玉門關已歷久矣,現今北疆軍眼中,只有主帥,只有軍令,他們聽從的不是天子,更不是法度!

你可想過天子會作何感想?他日你若再赴疆場,博取聲名,鬧得民坊皆知,一派轟轟烈烈……屆時,必將成為眾矢之的的是你顧昭!

百姓所求,無非是每餐飽腹;天子所求,無非是緊握所有權力。所有人都圍著勢利二字團團轉,甚至包括我!顧昭,你該慶幸,你們顧家所求的……唯乃許久未有過的長壽康寧之人了吧?”

魏奕泠聲音低沉下來,“顧家不能再出武將,朝堂也不需要你再上疆場。運籌帷幄,馳騁沙場的終會另有其人,有勇有謀的不差你一個!”

他看著顧昭低下的頭......一雙瑞鳳眼噙滿了淚,左手背在身后微微顫抖著。

魏奕泠劍眉一蹙,就要走上前來。

陡然一道金光閃過,一柄染滿鮮血的簪子橫在他頸前。

顧昭左手手心被簪子扎出的血順著手腕流淌到白色的衣裙上,一白一紅,觸目驚心。

隨著一滴淚水流下,顧昭眼中變得清晰,她啞聲道,”你到底是誰?“”我記憶力很好,我一定在哪里見過你?!?

魏奕泠喉結上下動了動,“你還去玉門嗎?”

對方在跟她進行消息的交易。

她輕嘆一口氣,類似于一種解脫,手卻還微微地抖動,“如果讓我長命百歲,喜寧安康,真的是我的族人最大的祈求的話,那我會......會好好活。”

“在長安?哪里都不去?”

“對,就在這兒,哪里都不去。”

安家“筑巢”,像燕一樣。

魏奕泠斂了目光,輕輕點頭,

半晌后緩緩道,“你二哥顧煉,是我友人......至交。”

顧昭看著他,“那個戴面具的,是你?”

“是我。十四歲時,我呆在宮里寂寞,偷跟著舅舅來了玉門代天子視察。為了遮掩身份,就一直帶著面具。也是在那時認識了你二哥。”

顧昭回憶起邊塞的日子,嘴角染了些許笑意,似是一顆甜蜜的糖融化在口中?!岸缜嫉汛档煤??!?

”是。那時他追求軍營疾醫軍里的一個姑娘,那姑娘每夜都能聽見他的羌笛聲?!?

顧昭惱恨地按著自己的腦袋,苦笑道“你看我,什么都記不得了。呵,那倒是了,我哥是這樣風流倜儻的人?!?

魏奕泠目光微微顫了一下。

“后來呢?”

“后來......”

后來那姑娘與顧煉情投意合。然而,當那姑娘得知顧煉命喪玉門關外時,猶如晴天霹靂,瞬間變得瘋瘋癲癲。

有時,她口中高喊著要去白龍堆尋找他的蹤跡;有時,她又獨自一人抱著一支羌笛,靜靜地坐在城墻上,嘴里反復念叨著:“不念了,不念了,再也不念了……”

結果,在某個清晨,同宿之人驚覺她已然消失得無影無蹤,而馬舍中也少了一匹駿馬。

然而,這些事情,魏奕泠并不愿再向顧昭提及,“后來,我便一無所知了,也是道聽途說罷了?!?

顧昭聽了這些,心中明白魏奕泠對自己并無惡意,于是勉強擠出一個短暫而又疲憊的笑容,“多謝王爺了?!?

當晚,顧昭就坐著乾王府的馬車在宮門下鑰之前匆匆入了太后宮中。

黑色的墨水如潑墨般灑向天地,皎白的月光下,穿梭在宮闈間的馬車,載著玉門來的雁……

將門之女,背負著族人長命百歲的美好愿景,踏入了那深似海的宮廷。

族人的期望,便是她的心愿。

她這么勸著自己,將這句話狠狠烙印在了心里。

她必須堅強地活下去,活得安穩,過得順遂。

這,亦是魏奕泠所希望看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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