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為自己爭取利益〕

夢者：Anny，女，36歲，外企員工。

夢境：我和同事一起去上廁所，廁所臟極了，我說不能用，同事說可以、沒問題，她還在蹲位上躺下來向我示范。

分析

許多人都夢見過骯臟得不堪忍受的廁所，對于這一類夢，弗洛伊德的經典精神分析是，這反映了我們對于欲望和享受的態度。

上廁所怎么能和欲望與享受聯系在一起呢？

依照弗洛伊德的解釋，1歲前的孩子處在“口欲期”，1～3歲的孩子處于“肛欲期”。

所謂“口欲期”，即這一階段的孩子的口部特別敏感，他能從口部的活動中獲得極大的滿足感，所以會執著于口部活動，譬如什么都要咬一咬或吮吸一下。意大利幼兒教育專家蒙臺梭利認為，這一階段的孩子是在用無比敏感的嘴部來探索世界，例如他會用牙齒咬一下硬幣，并不是想把硬幣吞下去，只是想用牙齒和嘴唇來感受硬幣的質感。

很多父母會覺得，孩子隨便咬、叼或吮吸東西實在太臟了，所以會限制孩子，這反而會讓孩子固著在這一行為上。孩子要么是嘴部一點感受都沒有，原因是防御太重了，不敢再去這么做；要么是特別喜歡咬東西，譬如咬指甲等，這是在滿足沒有被滿足的需要。

所謂“肛欲期”，即這一階段的孩子的肛門周圍部位的神經非常敏感，孩子會從排大小便的行為中獲得快感。

很自然的，父母會對孩子排大小便的行為進行訓練，但如果訓練太嚴格，就會讓孩子形成一種認識——排大小便是非常骯臟的，而排大小便會帶來的快感也是非常骯臟的。

這種認識更進一步就會發展成——一切欲望和快樂都是骯臟的，都是特別需要節制的。

如果了解了Anny做這種夢的背景，我們會明白，她的廁所夢典型地反映了這樣一種認識——她的欲求是非常骯臟的。

Anny說，她多年來經常做臟廁所的夢。一年前，這種夢變得尤其頻繁，夢境也尤其清晰，帶來的情緒也尤其難受。她講述的這個夢，正是最近這一系列夢的開始。

我問她，做這個夢的那一天發生了什么事。

她回答說，當時她們單位組織了一次旅游，途中幾個常和她在一起的同事屢屢講起公司內職位升遷的故事。講到這里，她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補充說，最近這一年來，她每次做臟廁所的夢都是夢見和同事一起找廁所。

這是一個很關鍵的細節。我一下子明白了這個夢的含義，不過我還是要問她：“你怎么看待這類夢的含義？”

她有點困惑地問，是不是這個夢在暗示或預示，她或她的親人身體出問題了。因為她的父親最近生了一場大病，這讓她懷疑這個夢是預示父親的處境的。她也感到很內疚，如果她早點明白這類夢的含義，那么她就可以更好地幫父親治病了。

不過她懷疑自己的解釋并不正確，因為父親的病已經好了，而這類夢還在繼續。關鍵是，這類夢中從來沒有出現過她的親人，出現的都是同事，而且都是女同事。

我對Anny有一定的了解，我知道最近一年來一件事一直困擾著她——就是她的升遷問題。她的工作能力有口皆碑，也非常勤勞，且從來不制造麻煩，但長久以來升遷一直沒有她的份。更過分的是，數月前公司有一次工作調動，把她從一個很重要的崗位平調到了一個不重要的崗位上。并且，她是調動決定做出后才知道的，之前領導和同事一直瞞著她。

非常有意思的是，一個夢讓她明白，領導和同事看似在害她，其實是在幫她。夢中，她上了一輛公共汽車，車上全是領導和同事。車上有兩種座位，一種是大椅子，一種是小板凳，大椅子都被人占領了，她只能坐小板凳。這讓她很是不滿。奇怪的是，當她坐在小板凳上后覺得非常舒服，心里還涌出一句話——“這就是我想要的座位”。

這個夢的寓意和感受是如此清晰，令她醒來后一瞬間明白，坐在小板凳——即不重要的崗位上——正是她的渴望。明白這一點后，她對領導和同事的不滿消失了。

如果說，這個夢讓她明白自己為什么追求被調到不重要的崗位上，那么臟廁所的夢就是在告訴她，她為什么不去占據高位，因為她潛意識中認為，占重要位置的欲望是非常骯臟的。

如果把公交車視為廁所，而將蹲位視為座位，這兩個夢其實是一回事。

在我看來，臟廁所的夢還有另一種解釋，這也涉及排便的深層寓意。

說起來，排便似乎是一種齷齪事，但這種齷齪事，卻是和另一件看起來光明正大的事密切聯系的，這就是攝入食品。

我們古老的傳說中有一種動物叫貔貅，這種動物只有嘴而沒有肛門，所以它被視為聚財的象征。事實上，假若一種生靈只吃東西而不排便，它很快會死去。真正健康、平衡而靈活的生靈，在吃東西上沒有障礙，在排便上也沒有障礙?；蛘哒f，在吃東西時能有享受的感覺，在排便時也覺得暢快。

這兩者是緊密關聯的，如果一個人在排便上沒有障礙，他在收獲或索取上也會沒有障礙。相反，假若一個人在排便上有障礙，那么他在尋求外界資源上也會有障礙。

徹底反過來看，假若一個人在對待外界資源的態度上大有問題，那么可以推論，他在排便上也會有問題。

譬如，如果你遇到守財奴或吝嗇鬼，那么可以大致推斷，這個人可能真如貔貅一樣有便秘的問題。

Anny不是吝嗇鬼，她在給予別人幫助上沒有太大問題，她的問題是，她不能索取，或者說，她不能為自己爭取利益。她認為，為自己爭取利益的欲望是特別骯臟的行為。

不能為自己爭取利益，也就是不能去暢快地索取“食物”——外界資源，而之所以不能這樣索取，可能是因為小時候過于嚴格的排便訓練或家庭作風，令她認為，欲望不是好東西，欲望是非常臟的，必須節制甚至禁止。

一年前，和同事一起談論公司升遷的問題，可能激發了她的野心，但她的潛意識立即對此發出了一道禁令——野心是臟東西。因而，她做了臟廁所的夢。

一年來，她做的臟廁所的夢總是和女同事有關，這種寓意再清晰不過了。

一個不容忽視的細節是，女同事甚至躺在蹲位上向她示范，廁所是可以使用的，這可能反映了Anny的一個下意識的念頭——女人要上高位很可能就要通過性的途徑。

因為排大小便是和生殖器息息相關的，所以臟廁所的夢一個很常見的寓意是，性是骯臟的。

Anny說，她有時暗自想，那些升遷的女同事是不是用了什么不光明正大的方法，不過這時她立即會譴責自己不該瞎猜測別人。

談話過程中，Anny還談到，她欣賞“無欲則剛”的人生哲學。真正的無欲則剛，是看破了欲望的局限，但Anny的無欲則剛，是將“欲”視為臟東西而不要，這是有很大的差異的。

談到最后，我問Anny想改變對欲望的態度嗎？她說，不，不想，我只想知道，臟廁所的夢是不是暗示我或親人的身體出了問題，如果沒出問題我就放心了。

我說，那你可以暫時放心，這個夢應該沒有這個寓意。

如果一個人認為自己這樣很好，那么心理醫生就不必非得引導對方改變。催眠大師艾瑞克森給一個政客做治療，這個政客有偏頭疼，催眠中發現，這個政客在為妻子偷情的事情頭疼，卻假裝對此不知情。艾瑞克森問，你想治好自己的偏頭疼嗎，這意味著你得直視妻子偷情的事。他回答說，不想。因此，埃瑞克森沒有對他進行治療。

我們都有生活在特定狀態下的權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