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許山身為醫者，只當以理智示人，他一向如此。

饒是他行醫多年，可也是第一次見如此縱橫交錯的傷疤疊加，不是凌遲，卻勝過凌遲！

江森嶼拳頭都在劇烈顫抖，被他強壓下，卻終究沒克制住，一拳砸在墻壁上，力度只大，墻壁頃刻間碎裂開一個洞口，而他的拳頭，也染上血色的紅。

墨許山給人包扎好后，去到暗處守著。

濃郁夜色已逐漸變得清明，天邊魚肚白顯露出點點亮色，朦朧單色調的光線順著紗窗入內，落在喬枳單薄瘦弱又病態的身上。

她緩緩睜開眼，發現江森嶼趴在她手邊，宛若八年前那樣。

靜謐的空間內只能聽見彼此的心跳聲，就好像他們從未從彼此的世界中消失離開。

喬枳慢慢抬手，想要去觸碰他的眉眼、鼻梁，在到薄軟的唇。

可是她不敢，她怯弱的收回手。

一別八年，她早已不是八年前恣意狂傲的大小姐，如今她是人人皆可欺辱的喬家棄女。

而他，是那高高在上的京圈太子爺。

命數慣會諷刺人，從不讓他們二人的身份持平，總在兩級跳轉。

可是喬枳更過不去的，卻不是這個……

“醒了？”

江森嶼乖巧的趴在喬枳的手邊，柔聲問。

他滿是磁性的嗓音里，還帶著剛清醒后的困倦疲乏。

“嗯。”

喬枳回話，沒什么氣色。

“想吃什么，我去給你做。”

江森嶼好似一切都沒發生，還和這段時間一樣，問她想要吃什么。

喬枳頭疼欲裂，腦海中的碎片記憶開始重組拼湊，她好像隱約記得昨天鹿鳴……還有喬珍寶……

類似被送上別人床的經歷太多，而喬枳每一次都能逃脫的原因，卻是因為她被囚禁的整八年，所學會的讓人鎖喉窒息而不死的訣竅。

“昨天……”

“什么也沒發生。”

江森嶼的謊話脫口而出，幾乎是下意識的。

原本想要告訴她，可是墨許山昨天說她受過的傷，他就突然變得怯懦，不再敢告訴她。

她原本美麗溫情的世界，卻因為最信任的人，而變得一世荒涼。

江森嶼舍不得她難過，一點也舍不得……

“江森嶼，我不是傻子。”

喬枳忽然喊他名字，滿是怒意的話，卻因為她虛弱的力氣，而變得綿軟，沒有半點攻擊性。

江森嶼腳步頓在原地，他轉身，凌厲質問，“那我呢？你覺得我是傻子嗎？”

“還是說……你覺得我還會和八年前一樣，被你玩弄于股掌之間嗎？”

江森嶼一步步朝著喬枳靠近，厲聲發問的話，卻讓他的心臟抽疼。

喬枳猛然攥緊雙手，習慣性的后退，縮回被子里，小小的蜷縮著，試圖躲回她的世界里，卻被江森嶼按住肩膀，囚于一方天地內。

“喬枳，你說話不算數！”

“你不是說離開我你能活的很好嗎？你怎么把自己弄成這副樣子？你以為我會心疼？你覺得我很好欺負嗎？還是你覺得我沒腦子！”

江森嶼凌亂的質問，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么。

喬枳瞳孔驟然一縮，肩膀下意識的想要后退，試圖嵌入床里。

她意識凌亂，眼前的一幕，和很多畫面重合，再到和昨夜的畫面重合。

喬枳突然想起來，昨天是喬鹿鳴！

“嘔——”

生理性的惡心，讓她朝著另一側吐，江森嶼收回本就能讓喬枳輕易掙脫的力度，輕拍著她后背。

話語也一改剛才的凌厲，變得溫柔，如沐春風。

“嘔——”

喬枳覺得惡心，荒謬離譜到讓她惡心驚顫的地步！

她從來不知道，她從小看著長大的小男孩兒，竟然會對她……

這比夏知言對她囚禁更讓她窒息崩潰！

喬枳從來不曾想過，也從來沒有做過如此荒謬的假設。

可現在她卻被最親近的人背叛，背刺，甚至差點就要……

從接受事情到被恨意渲染，喬枳只用了不到一息間的時間。

事到如今，在這世上，她還有何人可以信任？

喬枳突然不掙扎了，她本就沒吃任何東西，再強悍的干嘔，也只是讓她喉間更難受，胃部痙攣性的疼痛，她被饑餓感拉扯著。

“呵。”

喬枳突然笑了，笑的絕代風華的慘絕凄美。

“呵呵……”

喬枳沒再情緒激動，她再一次崩潰，近乎窒息絕望。

上天最是愛開玩笑，一次次讓她陷入瘋狂的至暗時刻，不給她喘息的余地，不給她說害怕的權力，如果……這樣的人生活著還有何意義？

喬枳閉上雙眼，食指指尖劃過手腕處的動脈，沉穩有力的脈搏跳動告訴著她，她還活著。

可是這個認知，卻讓她更加痛苦。

指尖一遍遍的劃過手腕，紅痕愈加明顯，她想要覓死。

“木木……”

江森嶼跪坐在床上，將她的手腕握住，溫柔虔誠的放在他手里。

一如從前那樣，他的雙眸之中，只她一人。

喬枳有多久沒被他的目光注視過了呢？

她數不清，也不想數得清，模糊掉精準的時間線，江森嶼就仿佛在她的生命里，和她同在。

“我在。”

江森嶼注視著喬枳的瞳孔，認真道。

他深情款款，目光直白赤裸。

喬枳眨眨眼，她知道了。

某個瞬間，崩潰的情緒開始愈合重組，喬枳慢慢松開江森嶼的手。

她清冷語調道，“謝謝。”謝謝你在，謝謝有你，謝謝……你。

江森嶼擔心她犯傻，可是喬枳搖頭。

“放心，沒事的。”

喬枳余光一閃，落在江森嶼手背上那一個微小的燙傷上，“誰干的！”

江森嶼不自然的將手腕從她手中抽回，可喬枳用了大力氣，他沒敢用太大力氣，竟然讓她生生握住。

“我……”

“是喬鹿鳴？”

江森嶼更加不自然的點頭，昨晚上拿煙頭燙喬鹿鳴的時候，沒怎么注意，被火星子給燙到，要不是喬枳問，他早都忘記這回事了。

“好，我知道了。”

喬枳松手，江森嶼微微有點小忐忑，木木該不會去找喬鹿鳴給他報仇？這……好像更應該報仇的人是喬鹿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