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宴會熱鬧非凡、眾人沉醉之時,京城的夜色像一塊濃稠的墨,悄無聲息地將一切吞噬,一場秘密行動如潛藏在暗影中的毒蛇,正緩緩拉開帷幕。錦衣衛(wèi)與東廠的密探們一襲黑衣,身姿矯健,仿若暗夜幽靈,在大街小巷中飛速穿梭,目標明確地朝著赴宴官員們的府邸疾行而去。
率先抵達張大人府邸的,是一隊訓練有素的東廠番子。為首的那個身形魁梧,臉上有道淺淺的疤,眼神銳利似鷹隼。他貓著腰,貼近院墻,估量一番后,朝身后兩人使了個眼色,便見一個精瘦的番子從隨行包裹里掏出特制的攀爬鉤,輕輕一甩,鉤子精準地掛住墻頭,借力一蹬,人就翻了上去,落地時仿若一片羽毛,沒發(fā)出半點聲響。緊接著,其余人也依樣翻過墻頭,領(lǐng)頭的疤臉漢子落地后,先是屏息聆聽片刻,確認四周無人,才輕輕打了個手勢,眾人瞬間四散開來。
兩名動作敏捷的番子直奔書房,書房門緊閉,稍顯瘦弱的那個從袖間摸出一根細鐵絲,探入鎖孔,輕輕攪動,只聽“咔噠”一聲輕響,門便開了。進了屋,一人迅速挪到書桌前,掏出一把精巧的撬棍,插入抽屜縫隙,稍一用力,抽屜應(yīng)聲而開,隨后雙手如疾風,快速翻找信件文書,還時不時將紙張湊近鼻尖嗅一嗅,憑借經(jīng)驗分辨是否有特殊藥水處理過的暗記;另一人則借著微弱月光,在書架上摸索,手指輕叩木板,尋找藏有暗格的地方。與此同時,還有兩個番子潛入寢室,他們先是將床榻上的被褥猛地掀起,扔到一旁,雙手在床板上一寸一寸摸索,摸到一處微微凸起,相視一笑,掏出匕首,撬開暗格。倉庫那邊,剩下的番子也沒閑著,貓著腰在堆積如山的箱籠后頭穿梭,把箱籠逐個打開,遇到上了鎖的,直接用蠻力砸開鎖頭,細細查看里頭的物件。
一個番子從書房暗柜里抽出幾本賬冊,那賬冊用油皮紙包裹著,他迫不及待地解開,借著窗欞透進來的幾縷黯淡月光一瞧,嘴角瞬間泛起一抹得意的笑,泛黃的紙頁上,密密麻麻記著張大人收受各地商賈賄賂的明細,數(shù)額之大,光是粗略一看,都令人咋舌。他小心翼翼地把賬冊揣進懷里,又繼續(xù)翻找起來。
與此同時,另一撥錦衣衛(wèi)也沒閑著。他們鬼魅般潛入李大人府上,剛一落地,身手最為矯健的那名錦衣衛(wèi)便如閃電般出手,制住了守夜的家丁,手掌捂住家丁的嘴,另一只胳膊勒住其脖頸,稍稍用力,家丁便兩眼一翻,昏了過去。眾人魚貫而入進了正廳,廳內(nèi)靜謐得有些滲人,只有他們輕微的呼吸聲。錦衣衛(wèi)們分工有序,開始一寸一寸地搜檢。有的蹲下身,查看桌椅板凳的榫卯結(jié)構(gòu),輕輕敲擊,聽聲辨位;有的站在字畫屏風前,伸出手指沿著畫框邊緣摩挲,感受有無異樣的縫隙。一名眼神犀利的錦衣衛(wèi)盯著墻上那幅名貴山水畫卷軸,總覺得哪兒不對勁,他上前兩步,雙手抓住畫軸兩端,猛地用力一扯,“嘩啦”一聲,后頭竟藏著個小匣子。他打開匣子一看,里頭是幾塊西洋進貢的珍貴懷表,在黑暗里也閃爍著溫潤光澤,旁邊還疊著幾封信件,展開信紙,熟悉的敵國文字映入眼簾,內(nèi)容顯然是與敵國暗通款曲,想來是準備尋個時機高價售賣。
宴會上,李逍遙正與幾位大人推杯換盞,歡聲笑語不斷。忽然,他余光瞥見窗外閃過一絲黑影,心臟猛地一縮,手中酒杯險些晃落。但他到底是見過大場面的,面上依舊不露聲色,嘴角掛著笑,仿若什么都沒瞧見,還笑著給身旁官員又滿上一杯酒,只是垂下的眼眸里,寒意驟起,不動聲色地暗暗留意四周動靜。這時,有個機靈的幕僚似乎也察覺到些許異樣,剛想開口詢問,李逍遙一個凌厲的眼神飛過去,幕僚瞬間噤聲,嘴唇哆嗦幾下,只是額頭上悄然冒出細密汗珠,手也不自覺地攥緊了衣角。
而那些忙著搜刮罪證的密探們,絲毫不敢懈怠。他們從懷中掏出大明帝國制造的微型攝像機,這精巧玩意兒形似懷表,打開翻蓋,對準罪證,小心翼翼地調(diào)整角度,按下快門,閃光燈極微弱,卻足以留下清晰影像;同時,另有專人拿著紙筆,一筆一劃抄寫關(guān)鍵信息,神色專注又緊張。一切妥當后,他們把罪證紛紛打包塞進懷中,或是裝進備好的布袋,準備趁著夜色還濃,趕在宴會散場前,神不知鬼不覺地撤離,只等后續(xù)雷霆一擊,讓這些平日里風光無限的大人們,在這場奢靡宴會的宿醉未醒之際,便墜入萬劫不復的深淵。
在行動結(jié)束之后,那些東廠番子與錦衣衛(wèi)們對視一眼,心領(lǐng)神會。他們深知,要讓這場搜查看起來毫無破綻,還得下點“猛料”。
一名東廠番子率先動了手,他大步邁向張大人寢室的妝奩臺,臺上擺滿了各種金銀首飾,在黯淡月光下仍閃爍著誘人光澤。他毫不客氣地將手一揮,把那些精美的簪子、耳環(huán)、手鐲一股腦掃進備好的布袋,動作干脆利落,金屬碰撞聲在寂靜夜里格外清晰。旁邊,幾個錦衣衛(wèi)也沒閑著,他們把書房里擺放的名貴硯臺、古舊典籍,凡是看著值錢的,統(tǒng)統(tǒng)收入囊中。有個錦衣衛(wèi)瞧見墻角一尊小巧的玉貔貅擺件,眼睛一亮,伸手就抓,卻差點碰倒一旁的花瓶,好在他身手敏捷,在千鈞一發(fā)之際穩(wěn)住身形,才沒鬧出大動靜。
在李大人府上,情況也如出一轍。番子們像是餓狼闖進了羊圈,把正廳里的珍貴瓷器、西洋鐘表席卷一空。一個貪心的家伙盯上了掛在墻上的狐裘大氅,直接扯下來裹在自己身上,還美滋滋地嗅了嗅,仿佛已經(jīng)感受到那奢華的暖意。眾人搜刮時,不忘刻意弄亂桌椅、打翻箱籠,營造出一片狼藉的景象,好似真有一群莽撞又貪婪的盜賊在此肆虐。
等到各處都被搜刮得差不多了,帶頭的東廠頭目環(huán)顧一圈,確認沒落下什么顯眼的貴重物件,這才滿意地點點頭。他朝著手下人做了個噤聲的手勢,一行人便裹挾著滿袋的贓物與罪證,悄無聲息地融入夜色,只留下一片凌亂不堪、仿若被洗劫的現(xiàn)場。待明日這些官員從宴會的宿醉中醒來,面對家中慘狀,怕是要驚掉下巴,卻怎么也想不到,背后黑手竟是朝廷鷹犬,而他們的好日子,也即將隨著這場“被盜”風波,徹底畫上句號。
與此同時,宴會卻仍然在一片看似和諧的氛圍里熱熱鬧鬧地進行著。燈火通明的大廳內(nèi),酒香與佳肴的香氣交織纏繞,戲班子還在咿咿呀呀地唱著拿手好戲,水袖翻飛得如夢如幻,將眾人的目光牢牢鎖住。
諸位官員早已喝得面紅耳赤,眼神迷離。張大人舉著酒杯,腳步虛浮,扯著身旁的同僚,舌頭都有些打卷,卻還興致高昂地分享著自己年輕時在江南治水的“豐功偉績”,唾沫星子亂飛,也沒人在意。被他拽著的同僚只是哈哈笑著,時不時附和兩句,手里也沒閑著,又給自己灌下一大口酒。
李逍遙游走在席間,臉上始終掛著熱忱的笑意,周旋于眾人之間,巧妙地把話題從剛剛那一閃而過的黑影上引開,拋出些風花雪月的趣事,逗得眾人又是一陣哄笑。有位年輕些的官員喝得興起,竟搖搖晃晃站起身,非要當場吟詩一首,結(jié)果剛念了兩句,就卡了殼,前言不搭后語,惹得周圍一片戲謔打趣聲,他也不惱,一屁股坐下,又悶頭灌酒。
女眷們那邊也歡聲笑語不斷,她們輕聲談?wù)撝鴷r下最流行的脂粉樣式、衣裳花色,時不時掩嘴輕笑,對廳外潛藏的暗流渾然不知。丫鬟們穿梭其中,忙著添酒布菜,每個人都沉浸在這場紙醉金迷的盛宴里,仿若世間一切憂患都被這朱紅的大門隔絕在外,絲毫沒察覺到,命運的齒輪已悄然轉(zhuǎn)向,一場風暴正借著夜色,在不遠處暗暗蓄力,只等破曉時分,將眼前的虛假繁榮沖擊得粉碎。
正熱鬧時,一位身著華服、眉眼間透著驕縱的年輕公子哥,幾杯烈酒下肚,臉上泛著紅潮,腦袋也暈暈乎乎的。眾人正聊到新推行的稅賦政策,這公子哥一聽,立馬來了火氣,仗著幾分醉意,霍地站起身來,手指著對面的一位老臣就開了腔:“您老還在這兒給這新稅賦叫好呢?也不看看,我家那幾門生意,被這新稅一壓,成本翻了好幾番,往后還怎么做喲!”說罷,還氣呼呼地灌下一大口酒,酒水順著嘴角流下,狼狽又莽撞。
那老臣在朝中浸淫多年,哪受得了這般無端指責,臉色瞬間陰沉下來,也跟著拍案而起,花白的胡須都氣得微微顫抖:“你這黃口小兒,懂什么!朝廷勞心費力推行新政,為的是江山社稷,養(yǎng)著你們這些商戶,收點稅就諸多怨言,真是不知感恩!”聲音鏗鏘有力,滿是威嚴與憤懣。
一時間,周圍的歡聲笑語戛然而止,眾人紛紛扭頭看向這邊,席間氣氛瞬間劍拔弩張。李逍遙見勢不妙,忙擱下手中酒杯,快步上前打圓場。他先是輕輕摁住老臣的肩膀,賠著笑臉道:“大人息怒,大人息怒!這小子喝多了,滿嘴胡話,您老犯不著跟他置氣。”說著,又扭頭看向公子哥,使了個眼色,壓低聲音呵斥:“還不快給大人賠個不是!”
公子哥雖不情愿,卻也知曉此刻不能再任性,嘟囔著:“大人,對不住,是我酒后失言了。”李逍遙趁熱打鐵,招來丫鬟迅速滿上三杯酒,遞到兩人手中:“來,兩位消消氣,喝了這三杯,過往恩怨一筆勾銷!”兩人對視一眼,冷哼一聲,還是仰頭將酒飲盡。
經(jīng)此一遭,原本熱鬧歡快的氛圍像是被潑了一盆冷水,多少有些尷尬。眾人重新落座,只是歡聲笑語少了許多,偶爾有人起個話頭,回應(yīng)也是稀稀拉拉。李逍遙回到座位,嘴角依舊掛著笑,心里卻隱隱覺得不是滋味。這看似和睦的權(quán)貴圈子,平日里推杯換盞、笑語盈盈,實則暗涌流動,今日這場小風波,不過是平靜湖面下隱藏的矛盾露出的冰山一角罷了。
夜?jié)u深,濃重的夜色仿佛給府邸蒙上了一層靜謐的薄紗。賓客們帶著酒意,或搖搖晃晃,或被仆從攙扶著,陸續(xù)告辭。李逍遙也腳步虛浮,在侍從的一路跟隨下,回到了寢室。
他揮揮手,示意侍從退下,隨后自己動手褪去那件華麗又累贅的外衣,隨手一扔,衣物軟綿綿地落在地上。他趔趄著走到床邊,“撲通”一聲躺倒,床榻微微晃動。此時,晚宴上的歡聲笑語、激烈爭吵,還在他耳邊嗡嗡回響,交織成一曲嘈雜又凌亂的樂章。今日這場宴會,耗費了諸多心力財力,確實依舊熱鬧非凡、奢華無比,可席間那場突如其來的小風波,卻頑固得像根刺,悄無聲息地扎進他心頭,時不時刺痛一下。
他睜著有些迷離的雙眼,望著床頂那繡著繁復花紋的幔帳,思緒竟慢慢飄遠。平日里,不是沉醉在紙醉金迷里,就是絞盡腦汁謀劃算計,這樣的日子循環(huán)往復,似乎永無盡頭。他第一次生出些許迷茫,自己這般渾渾噩噩地活著,到底圖什么?權(quán)勢?財富?可這些身外之物帶來的快樂,為何如此短暫又虛幻?
不過,這絲迷茫還來不及扎根,濃濃的困意便如潮水一般洶涌襲來。酒精麻痹了他的神經(jīng),讓他愈發(fā)慵懶倦怠。他翻了個身,順手拉過被子裹住自己,又在心底默默安慰自己:今朝有酒今朝醉,想那么多作甚,日子不就是這么一天天地過嘛。想著想著,意識漸漸模糊,不多時,便沉沉睡去,呼嚕聲在寂靜的寢室里緩緩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