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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吳欣泠:亡了國,又當了王

梧桐下的身影漸蒼茫,夜的寂寞伴在我身旁。山中水常長,月在云中央。這曲悲涼仍在為誰唱,記得當初若似夢一場。——引子

又是一個秋,梧桐,落葉。

又是一個夜,新月,如鉤。

他,一個人,登上西樓。他無話可說,或許,是想說卻又無人可說,或許,心中有話,卻無法言語。

這是一個月色不太明朗的夜晚,他登上了西樓,卻無法遠望,心中的愁悶也如這模糊的月色,壓在心頭。他所處的,是一個深深的院子,院子里,沒有其他人,只有他,還有那落葉的梧桐。

在這個清冷的秋天,他離開江南,與這寂寞的梧桐,一同鎖在這個深深的院子里。舉頭,見新月如鉤,勾起一串舊恨新愁;低頭,見桐蔭深鎖,鎖住了滿園清秋。是寂寞鎖住了清秋,是清秋,鎖住了梧桐。

“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

“獨自莫憑欄,無限江山,別時容易見時難。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間。”

黑暗里,只有那淡淡的月光,梧桐下,只有,他孤獨的身影,而心中的離愁,也伴著這夜,這梧桐的寂寞,慢慢縈繞深院。他,離他的江南,已太遠太遠,這離別的愁恨,剪它,剪不斷,理了,卻馬上就亂,叫他怎么辦?真是別是一般滋味在心頭!

他從江南的富國之君,淪落為北國囚徒,從快樂的云端,一下子掉入痛苦的深淵,你叫他,如何適應?真是別是一般滋味在心頭!

此時此刻,他的心中,有多少悔恨,有多少憂傷。他卻只能將這些悔恨,這些憂傷,藏在心頭,將這剜人心的離愁,放在這深院里,不知,怎樣訴說。真是,別是一般滋味在心頭!

慢慢拿出筆墨,將心頭的愁悶,繪在紙上。

無言獨上西樓

月如鉤

寂寞梧桐深院鎖清秋

剪不斷

理還亂

是離愁

別是一般滋味在心頭

他,李煜,在命運百般意外下,用他的詞,來書寫悲情與消逝的榮耀。意外的登基使他的命運走上了與他想要的截然不同的路。他的真誠和率直,又意外地令他丟掉國家,甚至生命。原本的李煜,不會是這樣的。

但唯有這悲情與絕望,才使他寫出了這最美的文字;唯有這悲劇的人生,才有那“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才有那“自是人生長恨水長東”。命運在玩弄他,但他在詞的世界里,獲得了新的生命。“儼有釋迦基督,擔荷人類,罪惡之意。”而李煜則用他生命的痛苦,給予他那些詞永恒的生命力。“李后主拙于治國,在詞中猶不失為南面王。”“詞中之帝,當之無愧色。”

命運讓李煜在現實世界里,失去尊嚴,失去皇冠,失去國土,失去了一切,又全部在詞的世界里,還給了他。命運讓他在現實世界里流淚、流血,付出生命,又讓他用這淚,這血,這生命,鑄成了一座藝術的豐碑,在千年之下,仍讓我們為之感動。那“寂寞梧桐深院鎖清秋”的離愁仍蕩在清秋。深院,梧桐。仍在心中落葉,再也鎖不住李后主的,那離愁……梧桐下的身影漸蒼茫,夜的寂寞伴在我身旁。山中水常長,月在云中央。這曲悲涼仍在為誰唱,記得當初若似夢一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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