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亦然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將自己從那個虛無的夢境中抽離出來。
他若無其事的說:“我不會要你還人情的,再說我的房子空著也是空著。”
不等寒依做出回答,他已經轉身朝門外走去:“你先換衣服,我在外面等你,順便結賬。”
“不用……”寒依想說,不用麻煩你,我自己結賬就好。
可是蘇亦然把話說完的時候,人也已經離開了病房,房門“啪”的一聲就毫不猶豫的關上了。
寒依凝視著自己手中的衣服,又慢慢抬起眼睛看著前方緊閉的門。
目光仿佛已穿過那道厚實的房門,落在了門外那個儀表不凡,卻似乎并不快樂的男人身上。
寒依不想讓他在外面等得太久,于是打起精神,很快將衣服換好了。
沒想到這件衣服就像為她量身訂做的一樣,合身得不得了。
似乎穿上它,心情也跟著好了許多。
而自己的人生,也會像這件新衣服一樣,有一個嶄新的開始。
她推開門,看到蘇亦然靜靜的站在門外,目光虛空未明,沒有什么具體的落點,不知道在想什么。
寒依猶豫了一下,上前一步,有些拘謹的叫了他一聲:“蘇,蘇先生。”
蘇亦然轉過臉,眸色還有些未能淡去的深沉,淡淡的說:“換好了?”
“嗯。”寒依點點頭。
“那走吧,先去吃點東西,然后,我送你去那間房子。”說著轉過身,一言不發的先行邁步。
寒依很小心的跟在他的身后,目光自下而上的悄悄打量著他的背影。
這個高高在上的男人,為什么看起來,好像心事重重的樣子?
難道像他這樣應有盡有的上層成功人士,也會有什么解決不了的煩心事嗎?
今天蘇亦然是自己開車過來的,并沒有要司機跟隨,所以寒依就坐在了副駕駛。
雖然前男友陳朗也不算是窮人,但跟蘇亦然比起來,卻也只能算是不會被餓死的級別。
所以這種價格貴到掰著手指頭都完全數不過來的豪車,寒依連做夢都沒想過居然有一天自己可以坐在上面。
而且,充當車夫的人,居然還是個這樣……
這樣清高得理所當然的大帥哥。
是的,蘇亦然給寒依的感覺,就是清高。
理所當然的清高。
仿佛像他這樣出色的男人,若是不夠清高,就會天理不容。
“那個……蘇先生……”
寒依猶豫著開口,想問問他在醫院花了多少錢,如果她現在就還得起的話,還是馬上就還給他的好。
畢竟他們其實一點也不熟,更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實在不方便受他這么大的恩惠。
但是寒依的話沒能講完。
因為蘇亦然打斷了她的話。
他目視前方,只淡淡的說了五個字:“我叫蘇亦然。”
但這五個字卻讓寒依震撼到了極點。
“蘇亦然?”寒依不敢相信的瞪大了雙眼,驚訝的看著他,幾乎都以為自己剛才是不是聽錯了:“你,你不會就是凌盛旗下那個私人形象會所的,那個在國際上很有名,很有名的首席造型師吧?!就是很多超級大明星想請你,都請不到的那個?!”
寒依已經激動得有些語無倫次了。
畢竟她從來沒有機會,甚至連做夢都不敢想像,有一天會跟這樣一個超級大名人離得這么近。
蘇亦然抽空隨便看了一眼寒依,很快又回過頭繼續一本正經的開車,聲音依然是那樣平靜無波:“你知道我?”
這古井無波的四個字卻讓寒依被徹底的震驚了。
“真的是你!”她簡直難以置信,語氣里已經是滿滿的崇拜:“在S市有幾個人是不知道你的,你可是大名人。”
“是嗎。”蘇亦然漫不經心的應了一句。
這人的反應也太冷淡了吧?好像并不享受這種被人崇拜的感覺?
寒依悄悄的看他一眼,小心的說:“我以為,時尚圈子里的人,都會很健談的,沒想到蘇先生挺安靜的。”
蘇亦然聽了,淡淡的笑了一下,說:“我們這個圈子,缺的就是一份真正的安靜。”
寒依怔了怔。
他說的沒錯,他們那個圈子,是這個世上最為復雜的圈子之一,只要身處其中,就不會得到真正的安靜。
恐怕那些光鮮的外表之下隱藏著的,只是數之不盡的勾心斗角和欺瞞利用。
要知道,只是陳朗那樣一家小小的服裝公司,也都是充滿了算計和欺騙的。
寒依低下頭,目光盯著自己因為不安而不停攪動著的兩根手指,輕輕的說:“你為什么都不問我的名字?你不怕我到時把你家里的東西都順走跑路,你會找不到我嗎?”
蘇亦然似乎愣了一下,但隨后竟然笑了起來,是那種真正發自內心的笑容。
他有趣的問:“那你叫什么名字?”
看他笑了,寒依覺得自己的心情似乎也跟著好了起來。
她低著頭,不太好意思的說:“我的名字有點奇怪,先說好你不能取笑我。”
“奇怪?”蘇亦然看她一眼,正兒八經的問:“總不會是叫什么小紅,阿花之類的吧?”
“也沒那么濃的鄉土氣息啦……”寒依好笑的說,忍不住又偷偷看了他一眼:“原來你也會開玩笑的?”
以前她的世界很小很小,她從不知道,這個世上會有像蘇亦然這樣耀眼的男人。
而這個男人,居然會紆尊降貴的對她這個毫無光彩的陌生人伸出援助之手。
他幫了自己這么多,可是她要怎么回報他呢?
他應有盡有,就像天上的星。
而她,一無所有,就如這茫茫人海中毫不起眼的一顆塵埃。
她又能報答他什么?
也許,囊中羞澀的她,就連那昂貴的住院費,和身上這件看起來絕對便宜不到哪里去的衣服的錢都還不起。
蘇亦然優雅的笑著:“偶爾吧,你說,我不笑就是。”
寒依小小聲的說:“我,我叫寒依。”
蘇亦然順口就問:“哪個寒?我有個朋友也姓韓,韓國的韓。”
“我不是那個韓。”寒依搖搖頭說:“我那個是寒冷的寒,依是依靠的依,你看,是不是很奇怪的名字。”
“你覺得奇怪?”蘇亦然淡淡的笑著:“我覺得挺好的。”
“哪好了?”寒依的聲音里帶上了幾分孩子氣,無奈的說:“聽起來就像是寒衣節似的,陰森森的,一輩子解決不了溫飽問題。”
蘇亦然一聽,竟然“吭哧”一聲笑了出來。
自從莫名其妙的遺失了那段重要的記憶,他已經有一年多沒像現在這一刻一樣,能夠這么真正舒心愉快的笑出來。
能夠真正暫時從那種毫無頭緒的壓抑中稍稍解脫。
不知不覺間,蘇亦然的笑容就這樣透過他眉目俊朗的臉,感染到了寒依。
仿佛能夠看到他的笑容,就是一件能令她感到愉快的事。
“你說好不笑的,怎么說你也是個大名人,竟然說話不算數……”寒依假裝生氣的說:“就算笑,你也不用笑得這么歡樂吧?”
“對不起,是我食言了。”蘇亦然毫無誠意的道著歉,臉上的笑容卻一點也沒減:“我只是覺得你曲解了自己名字本身的含義。”
寒依問他:“那你說,我的名字是什么意思?”
蘇亦然說:“就算真是衣服的衣,你的名字也應該理解為冬天御寒的衣服,恰恰是能夠得到溫飽的意思,怎么到了你那里,就變成了寒衣節了呢?你這封建思想是有多嚴重啊?”
寒依低著頭說:“大概是我從小到大都不太走運,所以就自然而然的想到了寒衣節吧。”
她想了一下,忍不住又問:“你開始說覺得我的名字挺好的,到底好在哪啊?”
蘇亦然說:“在感到寒冷的時候,能夠得到依靠,不是很好嗎。”
寒依心中猛的動了一下。
寒冷中的依靠?
她的名字其實是這樣理解的嗎?
蘇亦然打了個方向盤,眼神似乎慢慢變得遙遠了起來,有些感慨的說:“這個世上,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碳難,能在你最困難,最無助,最絕望的時候,依然向你伸出友誼援助之手的人,才是真正值得交心的朋友。”
在那些模糊不清的印象之中,蘇亦然一直有種很強烈的感覺。
他能走到今天這樣萬眾囑目的地位,是因為在很久以前,曾經有一個人,在他最失落,最絕望的時候,給予了他最大的幫助。
可是現在,他不止忘了她。
同時,卻也忘了他。
最不該忘,最不能忘。
可是,他偏偏全都忘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