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當后山，演武場。

說是演武場，其實就是一個地形平整的山頭。

中心一塊略微修整了一番，但也不過是清理掉了草木，連青磚都沒鋪。

在墨鈺跟著小道士爬上來的時候，這山頭上已經零零散散的聚集著不少人了。

有人在空地上舒展拳腳。

有人在山崖邊清理出一塊地盤膝打坐。

還有幾個看起來關系不錯的坐在怪石堆上迎著將將升起的朝霞啃著饅頭嘮著嗑。

好一幅人與自然和諧共處的美好場景。

這輕松自然的氣氛，讓墨鈺這種對環境沒什么要求的人都感到了一種心靈上的輕松與平靜。

相較于每天鬧鐘一響就得急匆匆起床趕著地鐵公交打卡上班的社會大工廠螺絲釘，這種和朋友一起迎接朝陽舒展筋骨的生活說一聲神仙中人也確實不為過。

人終究是生物而非機械。

長久的重復性勞作只會讓一個人的身心陷入麻木。

而即使是在武俠世界中，武當也依舊保存了幾分道家自然無為的真意。

這或許也是道家高手層出不窮的原因！

一個麻木到對未來都失去希望的家伙，你又如何能指望他能突破自己的身心，將力量推動到常人難以企及的高度了。

在這種心態下，墨鈺迎著朝陽打起了拳。

心境的轉變讓他對武當長拳又有了幾分不同的感悟。

昨天的他只是從人體的結構與戰斗的意義上推演拳法，此刻他卻明白了，‘習武不僅是為了打敗敵人，也是為了強身健體戰勝自己’這一句話的真諦。

道德經曰：勝人者有力，自勝者強。

對生命的感動與對變強的執念，引動了體內的內力。

隨著墨鈺一遍又一遍的演練拳法，內力自然而然的被調動了起來，順著早已鋪設好的經絡

群俠墨鈺耗盡心血，以《基礎內功》、《武當內功》為藍圖，再結合自身人體的生理情況，所構思出的體內能量循環路徑從結構上來看已然是盡善盡美。

但卻難免多了幾分匠氣，難以達到圓融無暇的境界。

然而在此刻，這最后一絲絲缺陷卻在墨鈺的一次頓悟下被彌補了。

正可謂是奇跡本天成妙手偶得之，非人力所能計算。

在墨鈺體內的變化結束，一套拳剛好打完停下來時，耳邊傳來一道拍掌稱贊聲。

“好，很好！”

從忘我的專注狀態中退了出來。

墨鈺這才發現不知何時十幾名師兄弟都在圍觀自己打拳。

而拍掌叫好的則是一名仙風鶴骨的中年道人，從眾人對他敬畏目光看應該是個地位很高的人。

墨鈺不知道此刻該說些什么，于是便低頭行禮表現出自己的恭敬。

一言不發，祈禱自己不是那種話多的人設。

“我本擔心你性格沉悶孤傲，只懂得一心鉆研術過于追求完美而卻忘記了天衍五十遁其一的道理。人力有時窮是不可能做到盡善盡美的，唯有體悟道之本體才能讓自身自然而然的趨向完美，如今看來確是我小瞧你了?！?

中年道人親切的握住墨鈺的手讓其不必多禮，語氣中望子成龍期盼成真的興奮之色溢于言表，嘴角更是比ak還難壓。

墨鈺能看的出來，這位真心為自己成就而感到由衷欣喜的中年道人應該就是自己的師父了。

這種真把弟子當兒子養的師父在現代已經近乎絕跡了。

而從他身后那個眉目間與他有幾分相似的俊朗青年來看，這位八成就是武當代掌門宋遠橋了。

可墨鈺又不敢去賭。

這特喵的要喊錯了，尷不尷尬是另一回事。

萬一引起了懷疑，那可真就喜事喪辦了！

搞不好已經隱居閉關的張三豐都得跳出來給他一個大逼斗，審問他把‘墨鈺’藏哪去了。

事實上墨鈺猜的其實沒錯，這仙風鶴骨的中年道人就是宋遠橋，而他身后的就是他兒子宋青書。

宋遠橋對墨鈺一句話都不說的無理行為并未放在心上。

又當著眾弟子的面大肆夸贊，并囑咐眾弟子要多向墨鈺學習，一副拿墨鈺當別家孩子立典型的樣子。

而跟在宋遠橋身后的宋青書臉色就有些難看了。

他雖是第三代武當弟子中的大師兄，但實際上他的威望有很大一部分其實來自于他爹，來自于他是宋遠橋的兒子，眾弟子是給老宋一個面子才聽他宋青書的。

可現在墨鈺輕慢他爹宋遠橋，而宋遠橋不僅沒有呵斥反而稱贊他，更讓眾弟子都要向墨鈺學習。

若所有弟子都學墨鈺失去了對宋遠橋的畏，那還會有誰聽他宋青書的？

單論武學天賦，他宋青書不過中上之姿。

如今實力能壓過眾人一頭，不過是因為他是宋遠橋的兒子，是第一個三代弟子，比其余弟子早練幾天武早一點學到了進階武學罷了。

等過個幾年大家都學到了進階武學，每個人都將自己的潛力變作實力。

他宋青書若是失去了壓在人心上的威望。

憑他平平無奇的水平，又該拿什么去壓住眾人？

作為宋遠橋的兒子，如果說宋青書有他爹在都沒辦法穩穩壓住同時代弟子的話。

即使宋遠橋再如何偏心，也是絕對不會讓他成為第三代武當掌門的！

宋青書又如何會允許這種事情在自己眼前發生？！

“墨鈺師弟既然有所領悟，不如你我切磋一二，互相印證一番？”

宋青書見自己老爹有傳墨鈺武學的跡象，對宋遠橋極為熟悉的他敏銳的察覺并用切磋的理由打斷。

從信息時代各種勾心斗角的爛泥潭中爬出來的墨鈺，在看到宋青書的神情后，幾乎是瞬間便猜出了對方是什么想法。

無非是想要在自己聲望的最高點狠狠踩上一腳，以此穩固他宋青書在諸多弟子心目中的地位。

“好啊。”

墨鈺看得清但卻不在乎，輕笑一聲應了下來。

對此刻的墨鈺而言，權勢沒有任何意義。

他心中所想的便只有武道！

于是他毫不猶豫的接下了挑戰。

戰斗，爽！

圍觀的十幾名弟子迅速退出一片場地。

宋遠橋也沒有阻止，畢竟宋青書作為大師兄，在每日晨練中考校、指點師弟們的武藝是他的本職工作，宋青書此番開口雖然有些突兀但卻也沒有太多不妥之處。

“墨師弟，小心了。”

宋青書目光中充滿戾氣，但卻還是強行壓住自己心頭的怒意，對著墨鈺抱拳一禮。

墨鈺沒有開口卻也是同樣抱拳回了一禮。

從小到大還沒正兒八經干過架的他，此刻感覺隨著呼吸，體內流淌的鮮血都開始有些沸騰。

幾乎是墨鈺抱拳還禮的瞬間。

宋青書徑直沖了上來搶攻先手，借助墨鈺抱拳形成的視野盲區，借助奔跑帶來的沖擊力，見面就是一個弓步頂肘。

若墨鈺沒有反應過來，直接便可一擊結束戰斗！

在這個世界，武當長拳是張三豐從少林長拳中改編的，而少林長拳又是從太祖長拳改編的，包括后世很出名的洪拳其底子同樣是太祖長拳。

縱使是張三豐，在當初創拳時也沒能完全磨平拳中戾氣。

又或者說這股子三軍可奪氣的戾氣才是這套拳的精髓所在。

墨鈺的實戰經驗約等于零，但他的戰斗天賦卻堪稱妖孽。

面對突如其來的兇狠攻勢。

墨鈺的大腦卻完全沒有如同新人般一片空白，反而是迅速進入了極度專注的戰斗狀態。

拳法中的上步壓肘被他化用為退步壓肘，避其鋒芒，于宋青書力盡之時將其手肘擋在自己胸前。

“彩！”

吃瓜的圍觀群眾爆發出一陣喝彩。

如此迅猛的一記肘擊偷襲，如果換做他們在場，一個大意之下說不定直接就會被宋青書得手。

縱使反應過來了也很難如墨鈺這般輕松抗住。

場上宋青書此刻的臉色已經陰沉了下來。

同門切磋出手偷襲本來就是一種不要臉的行為了，更何況他還有著大師兄的身份。

結果不僅沒有取得優勢也就罷了，反而被這個毫無禮數的墨鈺秀了一臉。

這他哪里還忍得??！

當即宋青書心頭的怒火更盛，出拳速度更快三分。

一套長拳大開大合，其氣勢宛如一頭咄咄逼人的惡虎。

墨鈺被打的左支右拙連連后退。

可縱使他全力招架閃躲，卻也難免百密一疏，漏了幾拳進來。

好在他及時受身卸力沒被打實，這才沒被打倒在地。

可即使如此，墨鈺卻也依舊能感到胸口和小腹被中拳的位置有一股火辣辣的痛。

上半身長袍被冷汗浸，奇怪的是他腦海中依舊無比平靜，無悲無喜沒有沮喪也沒有怒意。

有的只是思考招式的變化以及總結自己的不足。

眨眼間便是幾十次拳腳的碰撞。

依舊占據著絕對上風的宋青書卻越打越心驚。

按照以往的慣例墨鈺此刻早該敗在自己手上了，可此刻他凝視著墨鈺那充滿戰意的目光，根本看不出絲毫認輸的跡象。

‘搞什么鬼，墨鈺這個家伙今天到底是吃錯什么藥了嘛？戰意這么高昂做什么，乖乖敗給我不就好了！你不過進門幾個月，就算敗給了我又有什么關系？’

宋青書在心中怒吼著。

揮出的拳卻早已經快了他能到達的極限，哪怕墨鈺看上去搖搖欲墜，仿佛只要他再加把勁就能干倒。

可他真的已經是全力了啊，真的是一滴都榨不出了。

又是幾十次碰撞過去。

打嗨了的墨鈺已經把套招全部拋之腦后了。

本應該出拳的一招他出的是掌。本應該退步招架的招式他偏偏進步格擋。拳打到一半突然變招，該防御的地方他突然跟你硬碰硬對攻。

習慣了招式套路的宋青書，打的極為惡心。

是的，就是惡心。

那種明明看上去應該是a，結果打出來卻是a的上一半接b的下一半，現實多次與預想相同，卻又完全不同。

給宋青書的腦子都快打出割裂感了。

然而，在一旁觀戰的宋遠橋卻欣慰的一邊撫須一邊點頭。

拳譜套招那玩意就是讓你記的時候好記，練的時候更流暢一些，更能鍛煉到身體的各個部位。

但誰特喵的跟你說打架的時候還要記著連招？該變招變招?。?

拳法的意義是為了讓你打贏對方，換句話說能打贏的拳就是好拳，你老惦記著你那b連招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