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很討厭冬天。
冬天太冷,尤其是在破舊的老家,冷風呼嘯的吹,破舊的房子總是會鉆風,廚房還好一點,因為那里有灶臺。
灶臺燒的暖洋洋的,阿爺坐在灶前,燈火熄滅了,就在上面埋上兩個紅薯,我只需要依偎在他身旁,把紅薯塞進嘴里,再聽他講述著他年輕時候的事情。
“我們長生是最有福氣的孩子,我們長生說了,以后要買大房子給阿爺住”
然后就是帶著咳嗽的笑聲。
“還是阿爺最有福氣,等我長大了,阿爺就能享福了!”
我已經記不清小時候的事,只從隔壁嬸嬸聊天中知曉了一些。
我是阿爺從雪地里撿回來的。
阿爺是個撿破爛的,他逢人就說我和他有緣分,是上天次給他的孫女。
他撿到我的時候拿著僅有的一百塊錢帶我去了小診所,診所的醫生也是個老頭,很同情阿爺這么大歲數了,無奈告訴他這么冷的天我肯定活不了多久,讓阿爺別養我了。
可是阿爺這個人犟啊,他非不信。給我取了個名,叫長生,那時候我只能喝奶,吃不了東西,他就把白粥兌水加點糖給我喝,硬是把我拉扯大了。
阿爺撿破爛的時候我就跟在他身后撿瓶子,有時候還會撿地上的糖紙往嘴里塞。
后來,阿爺看見了,我就再也沒有撿過糖紙了。他會從破舊的兜里抽出五毛錢給我買棒棒糖。
直到我長大了一點,阿爺送我去了學堂,學堂里真
好看啊,有明亮的燈光,還有暖氣,比阿爺用集裝箱做的房子好多了。
我拉著阿爺去參加家長會,想讓他看看學堂里是什么樣子,可是他不愿意去。
“那是孩子讀書的地方,我一個臟老頭去了臟地方。”
沒辦法,我從小就犟不過他。
過了十幾年,我挺爭氣,考了個大學,我一邊打工一邊上學,再加上學校平時給發的補助金,我勉強能在學校周圍給阿爺租個房子。
學校旁邊的老小區有個八百的出租屋,雖然位置偏,燈泡很暗,但是也湊合能住。房東姐姐很善良,看我一個女學生帶著一個臟兮兮的老頭,覺得我不容易,就把水電費什么的都免了,只收了我七百塊。
前幾天好不容易把阿爺勸過來住了,他板著個臉,指著小區樓道的燈泡。
“你看看,這燈那么暗,你一個女孩子在這住多危險,還沒監控,萬一有人突然出來把你拐走了怎么辦。”
最后阿爺拉著我手,囁嚅著說
“好啊,我們長生考上大學了,有出息,阿爺要跟著長生享福了”
阿爺呆了幾天還是回去了,我怎么勸他也不聽。沒辦法,畢竟我從小就犟不過他。
臨近臘月,BJ更冷了,還有幾周就要放假了,能回去看阿爺了。阿爺也時不時給我發個消息,打個電話報平安。
到了年關,我放假了,同時也接到了隔壁嬸嬸的消息,她說,我阿爺死了,讓我回去給他奔喪。
我的身體猛地一顫,愣在了原地,手機滑落在地。
難過,沮喪,不可置信交織在一起,化做一片空白。
我回家給他奔喪的時候,小老頭皺皺巴巴的,身上還穿著我給他買的羽絨服,都破好幾個洞了。
他安詳的閉著眼,手里還攥著一張皺皺巴巴的五毛錢。
嬸嬸說
“長生啊,你阿爺的死不是嬸嬸不告訴你,你也知道,他這個人,什么事都自己硬抗著,也不告訴別人,我們也沒發現他病的這么重,都怪我們,你也別太難過,他不告訴你應該也是怕你擔心。”
“嬸嬸,我知道的,他這個人就是犟,你們走吧,我不會怪你們。”
我靜靜的看著阿爺躺在床上,明明一個月前,阿爺還沒有這么瘦,沒有這么疲憊。
阿爺就像我心里的一顆大樹,我只需要躺在樹下乘涼,他會給我抵擋風雨。
嬸嬸又突然折返回來
“他走之前說要買什么糖,這錢死死的攥在手里,不讓別人拿。”
她指著阿爺手里攥著的五毛錢示意。
我趴在阿爺的床邊,回想起了小時候,我捧著紅燒,靠在阿爺身邊,聽他說話
“人死后會變成星星。”
“變成星星干什么啊?”
阿爺看著我,笑了笑。
“當然保佑我們長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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