犯上作亂，這個罪名有些耐人尋味。

一個掌管稅收的少府，又有什么犯上作亂的能力，要抓一個孤兒寡母又何須郎中令帶著王宮的衛隊前來。

再明顯不過了，公子昂的目標怕是這芙蓉城，看來他已經掌控了王都內的勢力。

我看著抽屜里的金銀珠寶，并沒有去拿，有時候我也不是很理解自己的想法，明明是為了金錢而作為一名刺客，但眼前這些很明顯不是我想要的。

芙蓉城已經不再安全，等郎中令到達這里怕是會封鎖整個城池，到時候我想離開也來不及了。

我取走了房間里掛著的短刀，拔出鞘來揮舞了一下，便大概熟悉了它的長度和重量。

離開芙蓉城很順利，不在通緝令上的人就會直接放行，但要進入芙蓉城卻十分嚴格，數百難民被兵士阻擋在外。

見到我后，他們紛紛伸出手來向我討一口吃的，但我并沒有理會，我的看向人群中，那一對母子雖然換上了粗布衣服，臉上也抹了泥土，但在這些皮包骨頭一般的難民中有些或許引人注目了。

楊淑華看到了我，卻像害怕被發現一樣移開目光，馮大寶縮在她身邊，目光呆滯。

我用一塊面餅向旁邊的難民換了幾塊破布，現在已經快到夏天了，他們自然十分樂意。

面餅是我在廚房拿的，從小錦衣玉食的楊淑華并不理解什么是逃難，她以為只要帶上那些金子便夠了。

我將兩塊破布丟給他們，楊淑華有些意外，她用破布遮住了她和馮大寶的身體。

“謝謝你，葉青，這個時候還愿意跟著我。”她說道。

我覺得有些好笑，這個女人事到如今還只將我當作丫鬟，不過我也沒有反駁。

“跟我走吧，他們要在這里等到城門關閉為止，你們等不了那么久。”我說道。

我看出她是想帶著馮大寶混入難民中，這樣不容易引人注目，但她不知道的是，雖然難民總是被拒絕入城，但他們守在城門口總能遇到些好心人給點吃食，因此他們總在白天在城門口休息乞討，晚上才會啟程去尋找下一個可能會接納他們的地方。

但那時候，想必公子昂的人已經來了，按照現在的局勢，怕是也不會放這些難民離開。

楊淑華絲毫沒懷疑我說的話，拉起馮大寶便跟上了我。

我也將那塊破布蒙在身上，遮住了面容，很久沒洗的布上有一股酸臭味。

他倆的體力很差，沒走多遠就氣喘吁吁的，走起路來很慢，讓我不免有些焦急，我知道城門口應該會有密探看到了我，可能現在依舊隱藏在什么地方遠遠的跟著我們。

所幸，城市的周邊也住著很多農戶，他們在野外耕種，然后帶著糧食去城市里賣掉換些布匹牲畜等東西。

果然，我們沒走多遠，就聽到了身后傳來的馬蹄聲，以及刺耳的風聲，我下意識的閃開，數根箭矢飛來，我聽到楊淑華的慘叫聲。

只見她護在馮大寶身前，一支箭扎在她的小腹部。

那十多個騎著馬的士兵停在我們面前。

“罪人馮天順，犯上作亂，按律當誅九族，你二人速速與我回去。”為首的人說道，后面的人從馬上下來，向我們走來。

但他們嘴上似乎在對楊淑華說話，眼睛卻死死盯著我。

我嘆了口氣，果然他們是沖我來的。

楊淑華將馮大寶護在身后，血從她捂著傷口的指縫中流出。。

“不可能，一定有什么誤會，放過我的孩子吧，他是無辜的。”她大聲的說著，卻沒有人回應她。

年幼的馮大寶經歷了這一切早已如同行尸走肉，只是緊緊的抱著他母親的胳膊，眼淚在他麻木的臉上留下一道道黑色的痕跡。

“沒事的，不要哭。”楊淑華伸手去擦他的眼淚，卻多留下了幾道血漬，她只能扯起袖子小心的把血漬擦掉。

我的手縮回袖中，掌心傳來冰冷的觸感。

若我手持長劍，想必這些人也不會如此光明正大的站在我面前，真蠢。

我將身上披著的破布扔出，短刀從袖中出鞘。

披堅執銳的士兵雖然早有戒備，但在他們反應過來之前我已經來到了他們面前。

大腿，腋下，下巴，眼睛，這厚重的鎧甲滿是漏洞，那長槍在我貼身之后也只能笨拙的試圖格擋。

我將扎進一人脖頸處的短刀拔出，噴出的血液染紅了我的衣襟。

那刀刃絲毫沒有磕到堅硬的盔甲和骨骼，依舊鋒利。

騎在馬上那人驚恐的看著我，手忙腳亂的駕著受驚的馬匹想要逃離。

我拾起地上的長槍，這個距離我可以輕易將他擊落，我想了一下，又把長槍扔到了地上，發出清脆的響聲。

我看向楊淑華，她已經坐到了地上，劇痛讓她額頭上滲瞞了汗珠。

箭扎的很深，如果有醫生在場或許還有救，但現在我也無能為力。

我告訴了她這個消息，她卻看上去有些平靜。

“葉青，你不是逃難到芙蓉城的吧。”她說道。

我搖搖頭。

“我不想知道你的事情，但如果是你的話，一定能保護大寶。”她用懇求的語氣說道。

隨后，她用沾著血的手將身上的包裹遞給我。

“我什么也沒有了，只有這些金子，求你了。”我從未在她臉上見過這種表情，一向趾高氣昂的她此時和我之前見到過的很多人沒什么區別。

見我接了過去，她露出一絲笑意。

她想摸一下馮大寶的臉，但看到自己粘滿血的手又將手放了下去。

“大寶，跟著葉姐姐快走吧，要聽她的話。”

“媽媽，我不要離開你”馮大寶似乎終于清醒了一些，突然大聲的哭了出來。

“快去吧。”楊淑華的聲音有些哽咽，她別過頭去，怕再看一眼便舍不得分開。

我拉起馮大寶，他哭喊著，卻依舊聽從他母親的話跟在我身邊，只是不斷的向后看去。

直到楊淑華徹底消失在遠處，她也沒有再看我們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