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芷光“噗通”一聲跪倒在沐老夫人和沐鶴川面前，淚如雨下：“祖母，父親，求求你們，饒了母親這一次吧！母親她……她一定不是故意的！她只是一時糊涂啊！”她一邊說著，一邊不停地磕頭，白皙的額頭很快便磕得通紅一片，發髻也散亂了些，更添了幾分楚楚可憐。

張曉蘭見女兒如此，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也顧不得體面，掙扎著爬過去，想要抓住沐芷光的衣角，哭喊道：“光兒，我的光兒，快救救娘，娘真的是冤枉的……”

沐鶴川看著眼前這母女二人一唱一和，本就鐵青的臉色更是陰沉得能滴出水來。他強壓著怒火，聲音卻依舊帶著壓抑不住的顫抖：“糊涂？謀害主母，險些讓沐家蒙受滅頂之災，這也是一句‘糊涂’就能揭過去的？”

沐老夫人半倚在床頭，由云雀小心翼翼地喂著參片，精神雖略有好轉，但聲音依舊虛弱。她看著跪在地上的沐芷光，又看了一眼涕淚橫流的張曉蘭，渾濁的眼中閃過一絲復雜難明的光。她輕輕咳嗽了兩聲，緩緩開口：“光丫頭，你母親平日里是如何待你的，祖母看在眼里。你如今為她求情，也是一片孝心。”

沐芷光聞言，心中一喜，以為事情有了轉機，磕頭磕得更起勁了：“祖母明鑒！母親她平日里是有些小性兒，但絕無害人之心啊！這次一定是受了奸人蒙蔽，才會鑄下大錯！求祖母、父親看在光兒的面上，從輕發落吧！”

“哦？奸人蒙蔽？”沐芷若一直靜立一旁，此刻終于淡淡開口，清冷的嗓音不高，卻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那安神香是二娘親自采買，親自看著祖母點燃。若說這其中還有旁人插手，未免也太小看二娘的手段了。還是說，二娘覺得，這府中上下，除了您，還有誰敢，又有誰能，如此處心積慮地謀害祖母？”

她的話語不帶一絲煙火氣，卻字字句句都如同冰冷的刀子，割在張曉蘭和沐芷光心上。

張曉蘭被噎得說不出話來，只剩下徒勞的辯解：“不是的……不是我……我沒有……”

沐芷光抬起淚眼婆娑的臉，泫然欲泣地望著沐芷若：“姐姐，我知道你對母親素有誤會，可你也不能這般血口噴人！母親她……”

“夠了！”沐老夫人突然出聲打斷，聲音雖不大，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她深吸一口氣，目光在張曉蘭和沐芷光身上來回掃視，最后定格在張曉蘭那張毫無血色的臉上，“張曉蘭，你可知罪？”

張曉蘭渾身一顫，知道大勢已去，再多的辯解也無濟于事。她癱軟在地，面如死灰，連哭嚎的力氣都失去了大半。

沐老夫人轉向沐鶴川，聲音帶著一絲疲憊：“鶴川，這家，是你當。這件事，你來處置吧。只是，沐家的門楣，不能再因她蒙羞了。”

沐鶴川躬身應道：“是，母親。兒子明白。”他站直身子，目光冷厲地掃過張曉蘭，又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瑟瑟發抖的沐芷光，沉聲道：“張氏曉蘭，心思歹毒，謀害主母，罪無可恕！本應即刻送官究辦，但念在你為沐家生下芷光，姑念一絲骨肉情分……”

沐芷光聽到此處，眼中閃過一絲希冀。

“……今日，我便寫下休書，將你逐出沐家！”沐鶴川一字一句，擲地有聲，“從此以后，你與沐家再無瓜葛！至于你的嫁妝，念你過往并無大錯，便允你帶走一半。剩下的，充入公中，以儆效尤！”

張曉蘭聞言，最后一絲血色也從臉上褪去，她猛地抬頭，眼中充滿了絕望和不敢置信：“老爺！你……你要休了我？”她從未想過，自己苦心經營半生，最后竟是這樣一個下場。

“父親！”沐芷光也尖叫起來，她沒想到父親會如此決絕，“不要啊父親！母親被休，女兒日后還如何在京中立足？求父親三思啊！”

沐鶴川面沉如水：“我意已決！來人，筆墨伺候！”他看也不看哭喊的母女二人。

沐芷光還想再求，卻被沐老夫人一個眼神制止了。老夫人緩緩道：“光丫頭，你母親犯下如此大錯，能保全性命，已是你父親格外開恩了。你若真心為你母親著想，便該勸她好自為之，莫再執迷不悟。至于你的將來……沐家，總不會虧待了你。”

沐芷光聞言，知道再無轉圜余地，只能含淚低下頭，肩膀微微聳動，不知是真心悲傷，還是另有盤算。

沐芷若看著這一切，心中并無太多波瀾。張曉蘭的結局，早在她的預料之中。只是沐芷光……這個繼妹，怕是不會就此善罷甘休。

很快，下人取來筆墨紙硯。沐鶴川親自研墨，提筆寫下休書。字字句句，都宣告著張曉蘭在沐家顯赫生涯的終結。寫罷，他將休書擲在張曉蘭面前，冷聲道：“簽了字，明日一早，便離開沐府！”

張曉蘭看著那封休書，如同看著催命符一般，渾身抖得如同篩糠。她想哭，卻哭不出來，想求饒，卻知道一切都是徒勞。最終，她在下人的攙扶下，顫抖著手，在那休書上按下了自己的手印。

“把她帶下去，嚴加看管，明日一早送走！”沐鶴川揮了揮手，語氣中帶著深深的疲憊。

立刻有幾個身強力壯的婆子，上前將失魂落魄的張曉蘭架了出去。張曉蘭沒有再掙扎，只是在被拖出門檻時，回頭深深地看了一眼沐芷光，眼神復雜，有不舍，有怨恨，亦有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囑托。

沐芷光伏在地上，低聲啜泣，看起來傷心欲絕。

待張曉蘭被帶走，屋內的氣氛才稍稍緩和了一些。沐鶴川走到床邊，關切地看著沐老夫人：“母親，您受驚了。接下來您好好休養，府中的事情，兒子會處理好。”

沐老夫人擺了擺手，示意無礙。她將目光轉向一直沉默不語的沐芷若，眼中帶著一絲溫和與贊許：“若丫頭，這次多虧了你。若不是你心思縝密，及時察覺，祖母這條老命，怕是真的要交代了。”

沐芷若微微垂首：“孫女不敢當。只是略懂些岐黃之術，湊巧罷了。祖母吉人天相，定能逢兇化吉。”

“你這孩子，還是這般謙遜。”沐老夫人笑了笑，笑容有些虛弱，“你放心，沐家不會虧待任何一個有功之人。你受的那些委屈，祖母都記在心里。日后，這沐府，你也要多上心些。”

沐芷若應了聲“是”，心中明白，老夫人這是在給她撐腰，也是在敲打府里某些蠢蠢欲動的人。

沐鶴川也接口道：“芷若，你祖母說得對。這些年，是為父忽略了你。如今你回來了，又是沐府的嫡長女，日后府中的中饋，你也要學著慢慢接手。至于你和李家的那門親事……”

提到婚事，沐芷若心中微微一動。這門親事，本就不是她所愿。當年張曉蘭極力促成，怕也是存了將她這個嫡女遠遠打發的心思。如今張曉蘭倒臺，這門親事，或許也該有個了斷了。

沐老夫人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接口道：“鶴川，李家那小子，我瞧著配不上咱們若丫頭。當年定親也是倉促了些。如今若丫頭回來了，又立下如此大功，她的婚事，可不能再這般草率了。”

沐鶴川眉頭微蹙，沉吟道：“母親說的是。只是，李家在京中也算是有頭有臉的人家，退婚之事，怕是會引起諸多非議，對若兒的名聲也不好。”他雖對沐芷若有所改觀，但骨子里仍舊將家族利益和顏面放在首位。

沐芷若見狀，知道此時便是最好的時機。她上前一步，語氣平靜卻堅定：“父親，祖母，女兒與那李二公子素未謀面，更談不上任何情誼。當年之事，女兒尚且年幼，不懂反抗。如今女兒大了，也明白了強扭的瓜不甜的道理。與其日后成就一段怨偶，不如趁早了斷，對雙方，對兩家，或許都是好事。”她頓了頓，補充道，“至于名聲，清者自清，濁者自濁。若為虛名所累，賠上一生幸福，女兒不愿。”

她的話擲地有聲，讓沐鶴川和沐老夫人都有些意外。他們沒想到，這個在鄉下長大的女兒（孫女），竟有如此見地和魄力。

沐老夫人眼中閃過一絲贊賞，她看向沐鶴川：“鶴川，你聽聽，若丫頭說得多好。咱們沐家的女兒，豈能為了所謂的名聲委曲求全？此事，我看，當斷則斷！”

沐鶴川看著沐芷若那雙清澈而堅定的眸子，沉默了片刻，終于點了點頭：“好。既然若兒心意已決，為父便為你走一趟李家。只是，此事還需從長計議，務必將影響降到最低。”

沐芷若心中一松，面上卻依舊平靜無波，只微微屈膝行了一禮：“多謝父親，多謝祖母成全。”

風波暫息，沐府的天，似乎真的要變了。而那遙遠的李家，怕是很快也要迎來一場不大不小的震動了。沐芷光依舊跪在地上，低垂的臉上，淚痕未干，嘴角卻在無人察覺的角落，勾起一抹詭異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