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月的光景一晃而過,鵝毛大雪在夜里悄然而至,晨光灑落,整座十里村變得銀裝素裹。
“阿姐落雪咯!”
“小姑奶奶您慢點,別摔著.....”
阿姎剛出門,就化作一道白影在院子里撒歡,黃大仙兒則像只狗腿子跟在后頭。
李憐月站在門口,寒氣裹著紛揚的雪花撲面而來,前兩天剛入采氣二重的她,此時卻感受不到什么寒意。
“怪不得深秋入冬之際,城里那些公子小姐們還是穿得這么纖薄,原來......這就是修行者。”
稍稍感受體內流轉的靈氣,她忽然朝里屋望去,想將下雪的消息告訴兄長。
“大哥夜夜苦修不眠,已經半個多月了,今天休沐,更是從昨晚修煉到現在......”
卻在回身剎那,瞳孔微微收縮。
李長安坐在炕沿上,盤膝閉目。他整個人像是一尊熔爐炙烤著周圍的空氣,升騰的氣息讓視線都在為之扭曲。
不僅如此,在李憐月的觀視中,磅礴的天地靈氣正以他為中心,形成一座靈氣漩渦,源源不絕涌入體內。
氣息節節攀升,昨夜像是山澗的潺潺溪流,現如今卻化作波濤洶涌的江河。
“半月前周府晚宴,溪靈姐姐和周老爺子不僅為我和大哥指點修行,還送出許多珍貴寶藥,甚至在城里為我們置辦了一座宅院。”
“那些珍貴藥材煎服煉化之后,我順利踏入采氣,大哥則是到了蘊氣三重,但現在......大哥身上的氣息,怎么快要趕上周老爺子了?”
“大哥他該不會?”
她越想越驚訝,同時也越發驚喜。
作為普通人的時候,她自然無法觀視修行者身上的靈氣,但踏入采氣過后,直面周老爺子,就像是直面一座深不見底的寒潭。
現如今,在自己兄長身上,李憐月竟然也出現了相似的感受。
“聽大哥說,周老爺子是玄元境的修士,那大哥豈不是也接近了......”
嗡!
就在她驚訝之際,閉目調息中的李長安猛地睜眼,緊跟著烏光一閃,一顆黝黑石珠就憑空懸在身前。
漆黑如墨的靈氣從這顆石珠內析出,當匯入那靈氣漩渦中時,又被瞬間同化為赤金色。
與此同時,李長安周身氣息攀至頂峰,靈氣漩渦隆隆作響,氣勢比之前更為恐怖。
“那是大哥從徐府石室內得來的珠子?”
李憐月一眼就認出那顆石珠的來歷,但從其內不斷涌出的漆黑靈氣,卻讓她有些不安。
李長安并未與她說過這顆石珠的用途,所以她也就不知道石珠內部竟然封印著如此精純的靈氣。
而在她看不到的地方,李長安顱骨九星位的泥丸宮中,極致致密的靈氣再也無法壓縮,終于被凝練為液態,化作另一種靈氣之上的存在。
同時一股比蘊氣境更為強橫的氣息席卷而出,山呼海嘯般朝門口的李憐月涌去。
“玄元!”
“大哥他真的成了!”
雖然隱隱有了預感,但此刻李憐月還是忍不住捂住了小嘴,心中驚喜萬分。
她無比確信,大哥身上的氣息雖然不如周老爺子渾厚,但本質必然是一樣的。
“沒想到大哥僅用了半個多月,就從蘊氣二重突破到玄元境界,聽說臨江城只有寥寥數位玄元境修士,那大哥豈不是也成了這為數不多的強者之一?”
想到這里,李憐月心中那股從村民上門吃絕戶一直籠罩至今的陰霾,終于是徹底消弭。
“小鍋鍋他又在作法咯?”
“欻欻”地踏雪聲響起。
雪地撒歡的阿姎飛快躥了回來,連皮毛上的積雪都來不及抖甩掉,就沖到門口往里面瞅。
李憐月將小東西抱起,拍拍絨毛上的積雪,道:“大哥他突破玄元境了。”
“玄元境?就是和城里面啷個嘴皮子說起話來,像放炮仗一樣的小老頭,一樣厲害?”
阿姎歪歪頭,若有所思:“老阿婆好像說過,咱妖族要是能修煉到那個境界,就可以化作人形咯......”
“阿姎,周老爺子對我們這么照顧,對他老人家要禮貌點,不要小老頭小老頭地叫。”李憐月寵溺地揉了揉小狐貍的腦袋。
“阿姐說嘞對。”
阿姎舒服地瞇起眼:“看在啷個小老頭給咱喂東西吃嘞份上,那咱喊他......老阿公?不行不行,老阿公在咱心里只有一個。那咱以后就喊他小阿公好咯......”
“黃大仙兒聽到沒得!做人要有禮貌!”阿姎忽然回過頭,盯著氣喘吁吁的黃鼠狼吩咐道。
黃大仙被李長安燎了半塊頭皮,不知是不是毛囊遭到侵蝕,直到也沒長出新的毛發。
大冬天的,李憐月見其實在可憐,就給它置辦了一頂褐色小皮帽戴在頭上,模樣看起來反倒是更為滑稽。
“小姑奶奶教訓的是......”
體內被種下十余種蠱蟲,黃大仙兒哪敢不從,趕忙小雞啄米似的應承,但心中卻叫苦不迭。
它們又不是人,是妖啊......
才想到一半,黃大仙兒忽覺一股莫名其妙、又難以抑制的笑意涌上心頭,它忽地捶胸頓足,邊在雪地里打滾兒,邊“吱吱”不停怪笑起來。
阿姎輕飄飄的嗓音傳來:“讓你莫要叫咱小姑來來,哼,給你點‘笑笑蠱’嘗嘗厲害!”
“阿姎不要捉弄人家了。”
李憐月覺得又好氣又好笑,這黃鼠狼就跟不長記性似的,老是管不住自己的嘴,經常被阿姎用各種奇怪的蠱蟲捉弄。
但即使是這樣,這些時日以來卻很是老實,經常兩眼無神地發愣,仿佛認命了一樣。
“不過有他們在,日子倒是不像以往那么壓抑......”
李憐月這樣想著,卻聽背后“嘎吱”一聲,小院的木門被人推開了。
見到來人,李憐月稍稍有些驚訝,但還是笑著打起招呼:“二......二爺您怎么過來了?”
“瑞雪兆世,起來走走。”
宋承乾踏雪而來。
和以往不同的是,他并未穿著過冬時的裌襖,就連脊背也不再佝僂,反倒如松竹般挺得筆直。
身著一襲雪白長衫,眼底暮色全然消散,皚皚天地仿佛倒懸其中,澄澈清明,周身上下散發著一股出塵的瀟灑意味,好似謫仙人降世。
任誰見了,也不會覺得這就是住在隔壁數十年、垂暮老朽的鄉間老農。
見到這樣的宋承乾,不僅是李憐月感到些許陌生,就連阿姎和黃大仙兒也頓時安分下來,不敢再胡鬧。
“二爺里面坐會兒,我去給您燒壺熱茶。”
李憐月心頭沒來由涌起一股不安,抱著阿姎的手不禁收緊了一些。
“不用了。”
宋承乾雖然換了副打扮,但仍舊和藹。
他掃了眼兩只小獸,并未多說什么,而后徑直來到門口,駐足看著里屋那道盤坐修煉的青年身影,良久之后呼出一口寒氣。
“我要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