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鄉的云

2023年夏天，我離開了學校。

天特別的藍，綠樹蔭透過光的印記，斑斑點點的打在地上。樹隨風輕搖曳，暖風吹拂在臉上，我卻暖不起來。

這是學生放暑假的第一天，操場上沒有一個人，只能聽到樹葉沙沙作響，偶爾也能聽到幾聲鳥叫。走出校門，回到狹小的出租屋內，不知該干些什么，接下來該怎么辦。偶然間收拾東西時翻到了一本老舊的相冊，大多都是些我不認識親戚的照片，我正在疑惑我為什么會有這本相冊時，發現我也有一張在里面，那時的我差不多五六歲，背靠著比我還高的玉米桿。想想自從外婆去世后，就再也沒回過小鎮了，我只記得那時小鎮的夏天很溫暖，正如照片里一樣，天藍的像海，幾朵白云飄著，我的身后是一片金黃的玉米地。是該回去看看了，看看曾經的溫暖有沒有變淡。

7月是夏天的花期，陽光撒在地上，微風陣陣。我收拾了一下行李，坐上了開往故鄉的大巴車。

在車上，我做了一個夢，夢中人們在田間耕作，外婆坐在樹下乘涼，與其他幾個鄰居談笑風生，我手里攥著風箏，與其他孩子們嬉戲打鬧。這時刮過一陣風，風箏線掐在了樹枝上，斷了。我忙去追，風箏越飄越高，越飛越遠。我費力地跳起，拼命想要抓住那根斷線，撲通一聲，我卡倒在地上。夢醒了。

臉上不知何時多了道淚痕，我坐起來望向窗外，車開到了鄉間的小

路上，路兩旁的電燈電線好似剛新翻修過一樣，絲毫沒有老舊的樣子，右面是一片金黃的麥田，零零散散的草垛坐落上面，不時有人牽著羊群向北，有人踏著麥浪勞作。

到站了，人們陸陸續續下車，黃昏以至，夕陽把天邊染成昏黃，我走過小鎮的街道，大多都是嶄新的路燈和居民樓，一些舊平房被集中在了鎮東的湖邊，已經荒費了。街邊只有幾家小吃店和超市還開著店，其余大多數都是拉簾關門的狀態，不少的門窗上貼著出售的字樣。我走過街角，原來熟悉的少年宮，變成了小鎮社區；以前離家最近，充滿了我童年快樂的便利店，變成了一家黃了不知多長時間的理發店。

不知不覺，我走到了曾經的家，不過現在有了一棟居民樓。我向前走去，前面的一片玉米地上玉米桿個個挺拔，但我比它們高了。

記憶中，小時候的外婆總是帶著笑容，不失慈祥親切，接訪鄰居都說外婆性格好，能長壽，我小時候很喜歡她，父母也說我從小到大就和外婆親。

我從小就是在小鎮長大的，小鎮包下了我整個童年；與鄰居家小孩斗蛐蛐，上樹抓毛毛蟲，無所不能。有次我和幾個小伙伴抓蟲子，我挑下一條蟲，卻不慎掉進了我褲子里，我用力抖出，卻甩倒了一旁一起玩的同學臉上。我大驚，剛想道歉，他卻怒不可遏地沖過來：“你有病啊！”我倆扭打在一起。

不知當時是誰拉開架的，就記得外婆火急火燎地來了，他媽媽也來了。外婆摸摸我關心地問我有沒有受傷，又轉身大聲呵斥了那個同學，第二天在學校聽到了那個伙伴的“死訊”。從那時開始我就開始有點害怕起外婆了，畢竟在我印象中第一次生氣，也是唯一一次發火。從那天開始，外婆又恢復了往日的親切，似乎對那天的事沒發生一樣。但很長一段時間，她那天的面目猙獰，尖叫聲刺耳，印在我心里好長時間。

很快，我上初中了，叛逆期也緊隨其后，開始和父母頂嘴，不知說了多少傷人的話語，但盡管這樣，外婆依舊處處護著我。我當時還經常逃課，父母知道后，把我毒打一頓，叫外婆去學校應聘保潔。有次我趁著體育課翻墻去小賣部，剛翻到一半，就看到了那個熟悉的身影。回家的路上，外婆跟我講了很多很多，我能聽出她聲音中帶著憤怒，我很害怕，但外婆從來都沒跟我真正意義上的生過氣。

后來，我上了高中，離開小鎮來到了城市，見外婆的機會越來越少了，但每逢佳節，多會回來共團圓。每次回來我都很急切，急切想看的街坊鄰居和外婆親切的笑，但每次相見的時間總是短暫的，每次相見也總能看到外婆的頭發更白了，身體更加消瘦了。

慢慢地，在學校的壓力越來越重，忙碌的生活再加上長時間的不聯系，和外婆的關系仿佛不再像以前那么親近了。直到高三的那個秋天，外婆去世了。我才知道外婆的身體已經這么差了，葬禮那天我沒哭，只是覺得失落，后來一直痛恨自己，對我最好的外婆去世了，我卻一滴眼淚都沒掉，感覺自己徹底沒了情感。

后來上了大學，一次暑假回了小鎮，收拾東西時不知缺了什么，就喊：“外婆，吧那個什么給我拿過來。”“外婆？”我轉頭看向身后，才發覺只有我一個人。我轉過頭無奈笑笑，眼淚卻不爭氣地留了下來。

從那天開始，懷念在思緒間一點點勾勒，直至月色清冷，濁光思親之時。后來才漸漸發覺，親人不在即是真正的離別。時間會帶走你曾經最重要的人，他們也伴著你走了很遠的路，悲傷無以言表，但當他們真正離開你的時候，孤獨像是被藏在了心底，成了最初的秘密。

孤獨不是沒有人在身邊陪伴，而是陪伴我們的人離開了，親近的人不在了，想見的人慢慢分開了，可能是白日的思念，也可能是夜晚時的淚流滿面，最后只剩下回憶，都被咀嚼，咽在心里。

小鎮的風很輕，仿佛到處都是外婆的影子。我堅信小鎮的風還在，外婆就還在，我身邊發生的所有事，她都能看得到。

外婆，我想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