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米特突然想起了蟲母的警告。

“不要喚醒它，不要直視太久，無論你感受到什么，都不要回應它的召喚。”

「萊恩……」

聲音再次直接在她的腦海中響起，繞過了耳朵這一感官。

赫米特在聽到的同時嘗到了血腥味，聞到了燃燒的羽毛的氣味。

大腦深處，有什么東西被觸動了，一些被深埋的記憶碎片試圖浮出水面。

她看見了星空，看見了無邊的虛空，看見了三個模糊的身影站在一個破碎的世界邊緣，他們的手中握著鎖鏈，鎖鏈的另一端連接著一個扭曲的、不斷變化的存在。

赫米特強迫自己后退一步。

但那只眼睛的吸引力極其強大，她感到一種無形的拉力，像是有千萬根細線同時拉扯著她的靈魂，強迫她向前。

「你不記得了……真是諷刺……你，我的神使，現在被囚禁在凡人的軀殼中……」

赫米特感到一陣眩暈，那聲音中的信息太多、太復雜，她的大腦無法一次性處理。

神使？

這不可能。

她只是一個被轉變成圣女的前勇者。

僅此而已。

她試圖移開視線，但發現無論她看向何處，那只眼睛的倒影都出現在每一個表面上。

墻壁、地面、甚至是空氣本身都成為了鏡面！

無數只眼睛同時注視著她，無處可逃。

“我不是你想要的人，”她艱難地開口，聲音在這怪異的空間中產生了奇特的回音，每一個音節都被放大、扭曲，“無論你是什么，我不會回應你的召喚。”

眼睛的瞳孔緩慢收縮，整個空洞的溫度驟然下降。

空氣中的水分凝結成冰晶，懸浮在空中，每一粒冰晶中都反射著那只眼睛的微縮版本。

赫米特的呼吸在面前形成白霧，那霧氣不是普通的水蒸氣，而是一種半透明的、帶著微光的物質，漂浮在空中后逐漸凝結成符文的形狀，然后又散開。

「三柱神的謊言……已經刻入你的靈魂……」

眼睛的聲音變得更加清晰，伴隨著一種難以形容的悲哀。

赫米特感到空間在她周圍扭曲，原本球形的空洞開始變形，墻壁向內凸出又向外凹陷，地面時而上升時而下沉，整個空間變得不穩定。

「你看你的皮囊多么精致……圣女的身份，圣光的枷鎖……他們做得如此巧妙，連你自己都相信了這謊言……」

一陣劇烈的頭痛襲來，赫米特感覺到有什么東西在試圖擠入她的意識。

那感覺就像是有人試圖將整個海洋倒入一個茶杯中，她的意識在這壓力下幾乎崩潰。

本能驅使下，她急忙召喚出圣光，金色的光芒在掌心綻放。

圣光在這扭曲的空間中顯得格格不入，像是一種不屬于此地的入侵者。

光線在空氣中的傳播方式違背了物理定律，有些區域變得異常明亮，有些區域卻完全吸收了光線。

「圣光……」

眼睛緩慢地開始閉合，但在閉合過程中，瞳孔卻詭異地擴大，直到占據了整個眼球。

聲音繼續在赫米特的腦海中回蕩：

「我知道你為何而來……你感受到了那些黑線的存在……那些是我的一部分，也是你的一部分……被他們用來建造牢籠的素材……」

眼球周圍的空間扭曲得更加厲害，墻壁、地面和天花板的界限完全消失。

赫米特感官系統幾乎要處于崩潰。

「無法永遠隱藏……真相如潮水般涌來……三柱神的傲慢將招致末日……當灰燼從山谷升起，當血月懸于天際，尋找我……萊恩……在舊神的低語中，你會記起一切……」

赫米特的大腦幾乎無法承載，她感到一陣劇烈的惡心，視野開始模糊，身體搖搖欲墜。

不等那只眼睛說完，她轉身奔向出口。

地面在她腳下變得不穩，時而堅實時而虛幻，一些區域甚至完全消失，露出下方無盡的黑暗深淵。

墻壁扭曲變形，有時向內擠壓通道，有時完全消失。

黑色的觸須從墻壁中伸出，試圖纏住她的手腳。

它們不是實體的，而是某種半物質化的能量，觸碰時會留下灼燒般的寒意。

赫米特幾次險些被它們抓住，每次都是靠著本能的反應和圣光的保護才得以掙脫。

當她終于掙扎著到達通道口時，身后傳來一聲無形的哀嚎，那聲音不是通過空氣傳播的，而是直接在她的意識深處回蕩。

赫米特沒有回頭，她踉蹌著沖出通道，跌倒在外面相對穩定的地面上。

冷汗浸透了她的衣服，每一寸肌膚都在顫抖。

她的思維還在掙扎，試圖處理剛才經歷的一切，但那些信息、那些圖像、那些感覺太過龐大、太過異常，無法被普通意識完全理解。

當她終于抬起頭時，看見蟲母靜靜地等待著，巨大的復眼注視著她，晶體王冠在微弱的光線下閃爍。

“你看到了。”蟲母說，聲音中帶著一絲敬畏，“卻沒有沉淪。很少有生物能在直面它后，保持自我。”

赫米特慢慢站起來，雙腿依然不穩，腿根都在打著顫：“那不僅僅是眼睛......那是某種......某種超越物質界限的存在，某種不應該存在于我們現實中的事物。”

“它向你展示了什么？”蟲母問道，晶體王冠微微顫動，內部的紫光變得更加明亮。

赫米特搖頭，試圖理清思緒：“混亂的碎片......難以理解的圖像......它甚至知道我的舊名。”

蟲母緩慢移動巨大的身體，鱗片相互摩擦發出刺耳的聲響：“它總是這樣，像是知曉一切。”

赫米特坐在一塊相對平整的巖石上，試圖整理思緒，可只要一細想剛才發生的事，腦袋里就像是有無數細小的銀針在扎著腦袋。

她抬手試圖再次召喚圣光，但手中只閃爍出幾絲微弱的金光，隨即便熄滅了。

“魔力......紊亂了......”她低聲說道，聲音嘶啞得幾乎不像是她自己的。

蟲母靜靜地注視著她，巨大的復眼緩慢眨動：“它的注視會擾亂任何生物的內在平衡，它看穿的不是表層，而是靈魂。”

赫米特感到一陣陣暈眩，就像是醉酒一般，感知變得異常敏銳卻又模糊不清，能聽見遠處巖石中硫磺結晶生長的細微聲響，卻無法分辨出蟲母話語中的確切含義。

“它.....干了什么？”她掙扎著問道，一只手扶著額頭，試圖阻止那些紛雜的聲音和圖像繼續沖擊她的意識。

蟲母也不知道，只是提醒她：“你應該休息，讓內在的波動自然平息。強行使用魔力只會加劇混亂。”

赫米特點點頭，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疲憊，不僅是身體上的，更是精神上的耗竭。

眼睛的注視，直接傳入腦海的低語，被強行喚起的模糊記憶.......

一切都在消耗她的意志和力量。

時間在深淵中流逝的方式與外界不同，赫米特不知道自己靠在那里休息了多久。

也許是幾小時，也許是幾天。

她半睡半醒，在清醒與昏迷之間徘徊，夢中不斷出現那只豎瞳的倒影和三個模糊身影的剪影。

偶爾她會醒來，發現蟲母仍在不遠處守候，巨大的身軀一動不動，只有身上的晶體在幽暗中閃爍。

有幾次，她試圖站起來，卻因魔力的紊亂而再次跌坐在地。

在某個不知名的時刻，赫米特感覺到遠處有生命體正在接近。

那不是硫磺蠕蟲的氣息，也不是蟲母一族的同類，而是一種更加熟悉的存在。

“海斯。”她微微抬頭，聲音仍然虛弱。

很快，沉重的腳步聲從通道中傳來，高大的狼人出現在視野中，通紅的獸瞳在黑暗中發出微弱的光。

看到赫米特的狀態，海斯的眼中閃過一絲驚恐，他快步上前，跪在她身旁，小心翼翼地伸出爪子。

“我沒事，”赫米特輕聲說，“只是.....需要一點時間恢復。”

海斯焦急地在地上寫字：【發生了什么？萊文說您去見蟲母，但已經消失了三天。整個庇護所都在擔心。】

海斯繼續在地上寫道：【您能站起來嗎？需要我幫忙嗎？】

赫米特嘗試支撐起身體，但雙腿軟弱無力，像是灌了鉛一般沉重，她輕輕搖頭：“恐怕不行......魔力紊亂得厲害，我感覺不到自己的腿了。”

海斯毫不猶豫地蹲下身，想要把赫米特背起。

但赫米特拒絕了：“等等...海斯...我現在不能回去。”

海斯困惑地歪了歪頭，爪子在地上迅速寫道：【為什么？您需要休息，需要治療。】

赫米特凝視著狼人忠誠的眼睛，聲音低沉：“我現在太虛弱了...在這種狀態下，我不確定羅爾他們是否會對我進行攻擊。”

海斯的眼睛猛地睜大，爪子在地面上劃出幾道深痕，他急忙寫道：【您不信任他們？】

赫米特緩慢而堅定地點了點頭：“我不信任任何人類。”

比起看起來關系還不錯的羅爾幾人。

赫米特更相信蟲母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