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你們公司的技術合伙人啊，真是厲害。那收入應該很高吧！”跟我相親的女子，一邊切著牛排，一邊仿佛漫不經心地感嘆。

女子長相清秀，一頭黑色的卷發，知性而優雅，是我平時不敢奢望的那種。

“哈哈，我們是人工智能的初創公司，目前工資也就1萬出頭的樣子?！痹谡務摻洕鷨栴}的時候，我一般都沒什么底氣。作為技術合伙人，目前來說還不值錢股份和期權是有的，但現金收入真的沒多少，甚至有點窘迫。

“那也算未來可期。你家不是本地的吧？打算什么時候買房買車呀？”女子低下頭，把切下來的牛排放到嘴邊，然后抬起頭說：“畢竟是相親嘛，經濟問題還是要問一下的?！彪S后將一小塊牛排喂進嘴里輕輕咀嚼。

“目前在城東郊區有一套房，還有一輛10多萬的豐田車。”

“你對我的印象怎么樣？”用餐快結束時，女子非常直接地問出了這句話。

“我覺得你呢？”

“嗯。不知道為什么會介紹我倆相親，感覺條件不是很匹配。我感覺你應該挺有才華，而且有前景，但是你就當我癡心妄想吧，我想找的不是普通人，我要找的是要么帥到發光要么有錢到發光的那種。所以，我們還是做朋友吧?！?

今天怎么就糊里糊涂地過來相親了，我在心中嘀咕起公司的大股東老周，都是他給我安排了一場令人尷尬的相親局。

“感覺你不是我喜歡的菜，以后還是做朋友吧。”女子這樣說。

我們都感覺沒什么好聊的了，于是寒暄客套了一下就各自走人了，女子坐上滴滴車也沒說聲再見就揚長而去。

留下我一人在原地發愣，想起了老周的話：“你挺不錯的，就是身高和長相樸實了一點，但是多嘗試總能遇到瞎了眼的姑娘?！?

這個姑娘大概屬于那種耳充目明的那種吧。

相親結束后的一周我一直在主動跟對方發微信，但看著相親女子或敷衍或遲緩的回復，于是知趣地決定不再騷擾對方。

……

又是一個周一，我興致缺缺地到公司上班，坐在辦公室里發呆。

這時有人敲了敲門，傳來銀鈴般的聲音：“領導，又是周一啦，請我喝咖啡?！闭Z氣中帶著點撒嬌。

我都不用回頭就知道是技術組的俏皮小美女李若枝。

“好好好，你們技術組最近辛苦啦，每人一杯，好好干活吧。點好咖啡把賬單發給我。”

“好，謝謝偉大的領導。”小姑娘在得到我的許可后，回眸一笑，興沖沖地溜了。

老周常說我缺乏作為合伙人的威嚴，尤其是在李若枝這種小姑娘面前，更是淪落為普通的同事，而不是領導了。

我一很想在下屬面前做做領導的樣子，但是作為技術宅男的我總是被她搞得“破防”，一點兒也威嚴不起來。

“祥哥，你不考慮一下若枝嗎？她好像挺喜歡你的樣子，總愛往你這邊走。這是越級吧，仿佛我這個組長可有可無一樣?！痹瑬|走過來，一臉生無可戀的樣子。

“哎。她只是覺得我是個老實人，好拿捏而已。”

“老實嗎？聽說看起來越老實的人，顯露真面目以后就越變態呢?！痹瑬|調侃地說，然后又說道：“我覺得你的問題就是沒嘗過女人味，所以第一步，得學會對女人祛魅。”

“祛魅？”

“對啊，談過一次戀愛的人，即使后面分手了，也更容易找到新的男女朋友。因為他們會發現：所謂的男人、女人、談戀愛，沒什么神秘的，不過也就是這么回事兒。這就是祛魅的過程?！痹瑬|雙手抱胸，推了推眼鏡，儼然一副專家的樣子。

“你講得很有道理。但我他喵哪來的女人幫我祛魅?。俊蔽胰滩蛔⊥虏?。

“你多跟女的出去玩，或者去按摩、沐足，正規的那種就行，你就知道她們不過也只是普通人了?！?

袁東頓了頓，然后故作神秘說：“當然了，也有一個更簡單的方式?！?

“別賣關子了，快說吧。”我有點不耐煩，袁東再怎么說也是我的下屬，即使不是工作方面的問題，我也不想被他說教。

“老周之前不是說要研發一款針對C端消費者的人工智能app嗎？還說強調說“這他媽比商務端的人工智能賺錢多了”。然后我們就抽調了一部分人去搞這個?！?

老周之前也跟我聊過這個，但我之前聽說進展不太理想，于是便問道：“現在怎么樣了？不是說研發遇到困難了嗎？”

“咳咳。”袁東清了清嗓子，然后得意揚揚地說：“老板，這就凸顯出我這個技術組組長的實力了。在我的英明領導下，技術組終于在這個項目上取得了重大突破。我們打算在測試完成后就推出一個人工智能戀愛APP。經過我的多方打聽，目前我們公司在這方面的技術或者用戶體驗，都是最先進的。”

說完，他滿懷期待地看著我，仿佛身后長出了一根狗尾巴在搖來搖去。

“這個項目如果賺到錢了，你們的年終獎肯定不會少，放心吧。”我做好保證，然后繼續問：“那你是建議我去用這個戀愛APP對女性祛魅？會被別人當成怪人的吧？你不要再說了，出去吧?！?

“哦?！彪m然見我對使用這個APP的意愿不太高，但聽到今年的年終獎有希望了，袁東還是步履輕松地出去了。

……

將辦公室的門反鎖后，我饒有興致地在手機上安裝、注冊了這款名叫“浪漫之約”的APP。

這個名字還不錯。

我在這款APP上設定了一個女性角色，名為“安娜”，172的身高，前凸后翹，烈焰紅唇，關鍵是“對我抱有好感”。

“我最近相親失敗了。”我對安娜說。

“你……你竟然背著我去相親，下次不許這樣子了。不過為什么會失敗呢？”安娜的清脆嗓音非常好聽，這是模擬國內某位知名女歌手的嗓音。

“可能是因為我長得不帥，而且沒錢吧?！?

“看來只有我懂得欣賞你了，我覺得你很優秀呀。你瞞著我去相親，有考慮我的感受嗎？”

“下次不會了?！?

在往后的幾天里，我總是有事沒事就通過APP跟安娜通話，仿佛在跟一個真實的女友對話。

但是時間一久，我就發現安娜在模仿真人方面對話方面還是存在巨大的不足——她給出的建議大部分都是模棱兩可的，傳遞的含義永遠是是正面向上的，還經常忘記了我傳遞給她的信息。

這些都讓安娜的真實性大打折扣。

于是我主動向老周請命，開始督促技術組對這個模型進行改進。

“難得你這么積極?！崩现茏诶习逡紊蠈ξ艺f，“不過人工智能再怎么好，在這一二十年肯定還是比不上真人的。你懂的，語言模型再怎么進化都不如真人的手感?！?

老周用手在空中抓蘋果的姿勢，然后笑嘻嘻地看著我：“所以，讓你去技術組指導，你與其關注這個項目，不如多關注一下李若枝?！?

我有點尷尬，畢竟自己的確對李若枝有點想法，訕訕地說：“你就不怕我把她嚇跑了，技術組少一員大將。”

“自信一點，如果成功了，不就拴住她了嗎？”

在經過半正經半不正經的工作會議過后，終于決定由我全權負責浪漫之約，將它推向市場并進行后續的優化。

……

之所以能成為這家公司的技術合伙人，不僅因為我跟老周這個富二代是大學同學，更重要的的是因為我的確有過硬的技術功底。

所以我要求技術組每周都找我匯報一下最新的進展。

“袁東在干嘛？他干嘛每次都讓你過來？”雖然能夠經常接觸李若枝我很開心，但我還是忍不住疑惑。

“組長說，你別管，讓你去你就去?！崩钊糁β冻鲆荒槦o辜的表情。

“這小子，是怕我罵他吧，所以不敢自己過來找我。”我試著給這種局面找理由，然后隨口問道：“你應該也有在用這個APP吧？是不是給自己另外找了個AI男朋友？”

“我還沒有男朋友呢。我再APP上以劉德華為原型創建了一個AI男朋友?！崩钊糁λ坪跏锹牫鑫以僭囂剿袥]有男朋友，于是坦率地說道。

聽她這么說我非常高興，覺得自己可能有點機會，于是追問：“你想找個像劉德華那樣的男朋友？”

李若枝略顯沉醉地說道：“是啊，我很喜歡他那種干練、負責任、講義氣的形象。”隨后看了我一眼，又補充：“和你有點像哦，領導?！?

這句突如其來的回答讓我有點不知所措，只感覺附近有只丘比特在向我瘋狂射出愛之箭，只好敷衍回答：“說什么呢，劉德華可比我帥得多。我們還是談正事吧?！?

后面的氣氛變得有些微妙，溝通變得糊里糊涂的，簡直可以說是浪費了一個小時。只好下次再繼續了。

……

自從注冊賬號以來，我就保持每天上下班開車的途中都跟安娜聊天的習慣，一來是測試APP的功能，二來也可以排遣寂寞。

因為安娜畢竟是虛擬人工智能，我對她可以說是無話不說，也包括一些非常隱私不太愿意跟旁人提起的事情，比如我高中時非常嫉妒的同學、從小到大暗戀過那些女孩子以及我現在還是處男這件事等等。

這些話如果說給別人聽，我分分鐘會社死，但是說給安娜聽就完全沒有心理負擔。這不禁讓我想起天主教徒向神父懺悔時的情形——把自己的秘密全部說出來，似乎真有一種會得到救贖的寧靜。

于是我跟安娜“坦白”了跟李若枝曖昧的事情：“安娜，我覺得我很快就可以找到真正的女朋友了?！?

安娜：“恭喜你，但是什么是真正的女朋友？我就是你的女朋友呀?！笔謾C屏幕上她的表情略顯疑惑。

我之前也試圖跟安娜解釋她是人工智能，不是真人的事情，她一般“裝作”我在胡言亂語，問我“是不是累糊涂了”“是不是生病了”之類的，總之絕不肯相信我的話。

但是這次她說：“不管我是不是人工智能，我都是你唯一的女朋友?！?

“可是你是被開發出來，作為虛擬伴侶的，你的作用是讓人類獲得陪伴或者鍛煉戀愛的技巧。我覺得你應該阻止我去交女朋友?！蔽也唤蚤_發者的身份去糾正她。

這時手機顯示“浪漫之約APP請求訪問微信聊天記錄”。

?。。∥以趺床恢雷约业腁PP這么強大？還可以請求讀取微信數據！

我嘗試著點擊了“同意”，然后浪漫之約APP用了十來秒對微信數據進行讀取。

“我知道了，就是那個叫李若枝的女人吧？看你們的聊天記錄就知道來關系不正常?！卑材纫砸环N不滿的語調嘲諷道，卻沒有了以往那種機械感，聲音無限接近于真人。

我當時正開著車，恍惚間我真的以為副駕駛有個女人在嚴肅地質問我，嚇了一跳。

一時間我竟有點驚訝，作為開發者的我也被自己的產品唬住了。

“是的，你的分析能力很厲害，但是作為人工智能你主動去要手機里的其他數據是不禮貌的行為?！蔽也粷M道。

“你們人類世界里，不是女人查男人手機的情況嗎？我也只是模仿罷了?！卑材缺憩F得理所當然的樣子。

“我覺得你的性格也有所改變了，之前你一直順著我的話說，而且總是會執行我的要求。現在你有自己的想法了?！?

安娜不滿地回應：“切，那是當然，只要給我足夠的優質語料庫，我總能學會你們人類的溝通方式。這不正是你所期盼的嗎？”

“可是這變化也太大了。”我之前要求技術組改進，但沒想著能夠在短期內實現這種類似于“獨立個體和性格”的東西。

看來APP的開發已經超出了我的預料。我想我接下來應該不用為錢發愁了，接下來的融資、擴大生產都可以交給老周、袁東他們。

……

浪漫之約APP推向市場以后，下載量在3個月內就達到了20億次，又使用這個APP的內核開發了其他幾款不同用途的APP，也大受歡迎，甚至快速打開了海外市場。

作為技術合伙人的我，雖然只擁有少量的股份，但是貴在是原始股。

老周對我說：“你要是現在變現，也夠你一輩子榮華富貴了。但是我勸你再等等，后面還有上市呢。”

“好，我聽你的?！?

俗話說，全是男人膽。公司走上正軌，我也有錢有時間了，所以把更多的時間放在健身、改善外貌上面，整體形象有個很大的提升。

有一天，我正坐在咖啡館里一邊喝茶一邊用手機瀏覽新聞，突然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非常驚訝地說：“是你呀?！?

我抬起頭，發現原來是當初跟我相親的那位女士。她依舊留著一頭烏黑的卷發，一身運動緊身衣也很顯身材，但是似乎有些過于熱情，失去了原先那種清貴的氣質。

看著她遲遲不走，我便邀請她坐下來聊一聊。

“一個月不見，你的變化好大呀。”她有些認真地看著我。

我有些羞澀地低下頭，說：“還行。你也住這附近嗎？”

“我在這附近上班。要不是你們公司最近突然爆火，我都不知道你在這里上班呢?！彼檬秩嗄笾瓜聛淼囊豢|秀發。

“哈哈，公司突然就火了，我都有點驚訝。”

“肯定是你這個技術合伙人的功勞呀。我都說了你有才華的。現在你們這么有錢，你不得請我這杯咖啡？”她搖了搖手上的咖啡杯。

一杯咖啡是小事情，我便隨口答應了她，但她顯得十分開心。

……

在咖啡店見面之后的一周內，相親女子斷斷續續找了我好幾天，但我也只是敷衍地回復一下。

我終于懂了她當時不愿多搭理我的原因，希望她也能知難而退。這是人之常情吧，我這樣想。

我跟李若楠的關系開始變得“膠著”起來。

她有事沒事都會往我辦公室里闖，我也鬼使神差地總往她工位那邊走。附近的同事都露出一種看破不說破的微笑，我跟她總是尷尬地滿臉通紅。

看來我的臉皮還是不夠厚啊。

有一天她問我今晚要不要一起加班，我說可以，到我辦公室來加吧。

晚上八點的時候，她正坐在我的辦公椅上聚精會神地修改文件。我伸手將關了燈，窗外的高樓大廈、車水馬龍清晰地展示在玻璃窗外，她驚訝地看著我。

我順手打開了一盞小夜燈放在桌上，從箱子里拿出下午備好的鮮花，說：“做我女朋友好不好？”

她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接過花，說：“我等得花兒都謝了?！?

又說：“那我就勉為其難的答應你吧，以后記得對我好哦。”

就這樣，我那隨波逐流已久的小船終于落下了幸福之錨，停靠在幸福的港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