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帝已死。”

這是小約翰從老神父口中聽到的最多的一句話。

老神父是一名誠懇的上帝信仰者，這句話在外人看來，有瀆神的嫌疑。

但小約翰知道，老神父這句話，講述的是一個事實。

他能看到，黃色的雨水，從腐爛的天空落下。

面目猙獰的怪物，在黑色的河水中癲狂扭動。

流膿的蒼白大地上，虛幻的白色巨蟲在其中穿梭，將大地啃食的千瘡百孔。

這是小約翰眼里的世界。

而其他人眼中，世界依然是明亮的，溫暖的，或許有貧窮，饑餓，壓迫，反抗，但總的來說，還是能過日子。

“老頭兒，這本圣經，還是留給你吧，沒有它，我怕你在下面找不到上帝。”

荒野中，小約翰用雙手一點點扒拉出一座墳堆，將手中泛黃的厚重圣經，用力插入了墳堆前的地面，猶如一塊小小的墓碑。

將手中的泥土清理干凈后，小約翰靜靜注視著這座簡陋的墳堆，面無表情，猶如一座石刻雕塑。

“放心吧，老頭兒，等我找到那個殺死你的人，我會讓他跪在你的墳前懺悔。”

仰頭瞇了瞇眼后，小約翰不再留戀，毅然轉身離開了老神父的長眠之地。

走了幾里路后，一顆百米高的大樹，出現在了小約翰的眼中。

那是一顆看起來離死不遠的大樹，樹葉枯黃，但小約翰知道，這只是他的錯覺。

因為從他記事起，這棵樹就是這樣了，如今他二十了，這棵樹還是這樣。

靠近大樹，便會發現，樹干與地面的接壤處，有一個一人高的樹洞，洞中空間很大，幾乎占據了樹干三分之二，或許這就是大樹半死不活的原因。

這里是老神父居住的地方，同時也是小約翰的家。

老神父說，小約翰是他從河水中抱上來的，發現他的時候，他就這么赤身裸體的漂浮在水面上。

不哭不鬧，看到老神父后，甚至還咯咯直笑，老神父一時心軟，便將他抱回了樹洞中，給他取名為小約翰。

小約翰對此持懷疑態度。

那河水中，潛伏著數之不盡的猙獰怪物，一個嬰兒，憑什么能安然無恙的漂浮在河水中？

不過小約翰對此并不在意，他不想知道自己到底怎么來到這世上的，只想好好過日子。

走進樹洞后，樹洞內的布置漸漸在小約翰眼中浮現。

兩張枯草木床，三個石墩，這就是樹洞內的全部東西了。

老神父，就是死在了其中一張木床上，死前雙目圓瞪，右臂垂在地面，手中緊緊抓著那本圣經。

他的胸口，有一個碗口大小的空洞，心臟不翼而飛，不像被野獸襲擊，更像是被人徒手插入胸口，將心臟拽了出來。

這就是小約翰斷定老神父被人謀殺的原因。

雖然他不知道兇手是誰，身在何處，但他相信，只要自己遇到了兇手，絕對能將他認出來。

這就是他與身俱來的能力，他將其稱之為：洞察。

將石墩上的一個水壺和兩條肉干帶上后，小約翰最后看了一眼這個容納了他全部童年回憶的地方，走出了樹洞，朝著最近的村落走去。

“老頭兒，小約翰這個名字，就留在這里陪你吧，從今天起，我就叫楊林。”

狂風吹過樹梢，掀起無數紛紛揚揚落下的枯黃樹葉，似乎在為那個熟悉的背影，獻上最后的祝福。

廣闊的亂石碎地上，坐落著一座村莊，面積不大，總共三十來戶人家，村民們世世代代靠種莊稼為生。

村子中央，是一棟火紅色的三層樓房，在一眾兩層甚至一層的居民樓中，格外起眼。

遠遠望去，就像一道火焰之柱，威嚴而霸道的籠罩著村莊，楊林甚至都能感覺到撲面而來的滾滾熱浪。

不遠處的石墩上，老布什嘬了一口手中老舊漆黑的煙管，看向不遠處那名站著不動，黑發黑眸的年輕人。

他的瞳孔中，似乎有火焰在燃燒，這讓老布什好奇的跟著扭頭去看，看到的卻是一棟棟低矮的樓房與那鮮紅的三層樓房。

“喂，小伙子，從哪兒來的？”

老布什轉回頭，在石墩上磕了磕煙管中的煙灰，開口詢問道。

被老布什打斷后，楊林眼中的世界迅速開始扭曲變形，隨后變回了正常的世界。

陰天，微風，村莊，老人。

“又來了嗎？這次看到的……是什么？火焰？那是真的火焰嗎？”

楊林揉了揉雙眼，看向老布什，“我是從北面的荒地過來的，那邊有野獸出沒，沒辦法過日子了。”

老布什下意識順著楊林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除了似乎延伸到天邊的碎石之外，什么都沒發現。

“野獸嗎？是的，聽起來非常糟糕，就你一個人嗎？你的親人呢？”

楊林腦袋微微一低，目光挪到地面，“沒有親人了，只剩下我一個，那里活不下去了，所以我才出來尋找其他地方。”

“哦，可憐的孩子，愿上帝保佑你。”

上帝……嗎……

楊林低頭看著地面，精神一陣恍惚，眼前的景色似乎又開始變幻扭曲，巨大的白色蟲子，在遠處的大地上若隱若現。

“孩子，如果不介意的話，先到我家住一段日子吧。”

老布什收好煙筒，利索的站了起來，靠近楊林后，拍了拍他的肩膀。

隨著老布什手掌落在肩膀上，楊林眼中的世界停止了變幻，然后以百倍的速度倒退，一瞬間正常的世界再次出現在了他眼中。

老布什心疼的看著精神恍惚的楊林，以為是自己讓這個帥小伙回憶起了傷心事兒，很是內疚，拉著楊林就朝著自家走去。

“小伙子，你叫什么名字？”

“小……楊林。”

“小楊林？”

老布什疑惑了短短剎那，然后就接受了這個名字。

“我叫布什，叫我老布什就行，楊，你可以在我這里住一段時間，以你現在的狀態，并不適合在野外趕路，你需要調整好心態。”

楊林還沒來得及回應，就被熱情的老布什拉進了村子邊緣的一棟兩層房子。

房子從外邊看起來很有年代感，外墻上裝飾用的白粉剝落的差不多了，露出其內黑青色的石塊。

石塊縫隙中，生長著雜草與苔蘚。

房頂被一片片黑色的瓦覆蓋，同樣長滿了苔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