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腥的海風拍打著徐沐冉的臉頰，他站在漁船甲板上，凝視著遠處那個巨大的海漩渦——歸墟。直徑超過十里的漩渦永恒旋轉，吞噬著億萬頃海水，卻從未見其滿溢。傳說這里是世界的盡頭，也是莊冥劍道的起源之地。
“再往前船就要被吸進去了！“老船主死死抓著舵輪，古銅色的臉上布滿恐懼，“三年前有群修士硬闖歸墟，連塊木板都沒漂回來！“
徐沐冉從懷中取出水晶心臟。經過七日航行，這顆虛空尊者的本源已經縮小了一圈，表面布滿蛛網般的銀紋——星髓之力正在緩慢蠶食它。
“送到這里就夠了。“他拋給老船主一袋靈石，“若三日后不見我們回來，不必等待。“
林青羽默默整理著裝備。他的碧落劍在太虛宮一戰中幾乎報廢，現在用的是從廢墟里找到的一柄無名古劍，劍身布滿魚鱗紋，揮舞時會發出奇特的嗡鳴。
小船放下時，歸墟的吸力立刻抓住了他們。徐沐冉以創造之力構筑防護罩，淡銀光球在滔天巨浪中如一粒珍珠，被迅速拽向漩渦中心。
“抓緊！“
光球墜入漩渦的剎那，世界突然安靜了。海水在四周形成晶瑩的隧道，無數發光的深海生物游弋其中。下墜持續了約莫半刻鐘，然后猛地一頓——
他們懸浮在一片不可思議的空間里。頭頂是倒懸的海水，如同流動的穹頂；腳下則是由無數劍刃組成的“地面“，一直延伸到視野盡頭。這些劍插在某種透明晶體里，劍柄朝上，形成一片令人窒息的金屬森林。
“劍冢...“林青羽輕觸最近的一柄劍，指尖立刻被割出血珠，“莊冥的收藏？“
徐沐冉搖頭，指向劍身上的刻字：“'玄天宗第三代掌門李長風'...這些都是歷代對抗虛空尊者的修士佩劍！“
他彎腰查看水晶地面，突然倒吸一口冷氣——晶體內部封存著無數尸體，有穿道袍的修士，披鎧甲的武士，甚至幾個明顯是夜煞族的銀發身影。所有尸體都保持著戰斗姿態，仿佛時間在瞬間凝固。
“不是收藏，“林青羽聲音發緊，“是墳墓?！?
一陣清脆的劍鳴突然從遠處傳來。兩人循聲前進，劍冢中央矗立著一座白玉祭壇，壇上插著一柄樸實無華的三尺青鋒。當徐沐冉靠近時，青鋒劇烈震動，發出龍吟般的嘯叫！
“天罰劍。“一個聲音從祭壇后方傳來，“莊冥的本命劍，也是唯一能徹底消滅虛空尊者的武器。“
陰影中走出個佝僂老者，披著海草編織的斗篷，臉上皺紋深得像是用刀刻出來的。最驚人的是他的眼睛——沒有瞳孔，只有兩團旋轉的星光。
“守劍人？“徐沐冉戒備地按住右臂心印。
老者笑了：“曾經是。現在只是個等死的瞎子。“他摸索著坐到祭壇邊緣，“三百年了，終于等到身負星髓之人。“
林青羽劍尖微抬：“你怎么知道——“
“我看見了。“老者空洞的雙眼“望“向徐沐冉眉心，“星髓在燃燒，很快會把你也變成晶體。夜煞王沒告訴你代價？“
徐沐冉想起夜淵中那個未盡之言。他沉默地取出水晶心臟，發現銀紋已經蔓延到核心，而自己的指尖開始呈現半透明狀態。
老者點頭：“星髓是夜煞族用自身晶化的代價提煉的至寶。你每使用一次，就會加速晶體化過程?！八蝗粍×铱人?，吐出的竟是藍色晶體，“我也是因此失明的。“
“怎樣才能使用天罰劍？“徐沐冉直入主題。
“兩個條件?！笆貏θ素Q起枯枝般的手指，“第一，承受劍意淬體；第二...“他指向水晶心臟，“獻祭虛空本源。“
林青羽立即反對：“淬體？傳說莊冥劍意能撕碎大乘期修士的元神！“
“所以他需要這個。“守劍人從懷中取出一枚貝殼，里面盛著三滴銀藍色液體，“夜煞王淚。當年黑狐留下的，能暫時凍結晶體化過程?！?
徐沐冉毫不猶豫接過貝殼飲下。液體入喉的瞬間，他全身銀紋大亮，劇痛讓他跪倒在地！視野模糊中，他看到自己皮膚下流動的不再是血液，而是星河般的光點。
“第一滴阻斷了晶化。“守劍人的聲音忽遠忽近，“第二滴會讓你恢復知覺，第三滴...看造化吧?！?
第二滴落下，徐沐冉的感官突然放大千倍。他聽到千里外海豚的鳴叫，聞到海底火山硫磺的味道，甚至“看“到歸墟上方正在聚集的雷暴云——有什么強大的存在正在接近。
“他來了?！靶煦迦綊暝酒饋?，“虛空尊者找到了歸墟入口。“
守劍人嘆息著將最后一滴夜煞王淚滴在天罰劍上：“那就開始吧?！?
劍身震顫著脫離祭壇，懸浮到徐沐冉面前。沒有華麗的光效，沒有懾人的威壓，但當他的手指觸到劍柄時，整個世界突然變了——
他站在一片虛無中，對面是年輕時的莊冥。這位傳奇劍修一襲白衣，眉心有與徐沐冉相似的銀紋，手中天罰劍直指而來。
「接我三劍，可得傳承?！骨f冥的聲音如劍鳴清越。
第一劍來得毫無征兆。徐沐冉甚至沒看到劍光，胸口就已中劍！沒有物理傷害，但某種更可怕的東西被斬中了——他的創造之力源泉。二十四條靈力流瞬間枯竭，太虛宮投影從眉心被硬生生剝離！
「此劍斬依賴?！?
第二劍更慢，卻避無可避。劍尖輕點徐沐冉右臂，夜煞心印的九芒星陣如玻璃般碎裂。星髓之力暴走，在他體內橫沖直撞，將經脈攪得天翻地覆。
「此劍斬外物?！?
徐沐冉跪倒在地，七竅流血。當第三劍舉起時，他忽然明白了考驗的真諦——天罰劍不需要花哨的技巧或強大的外力，它要的是一顆純粹的道心。
“來??！“他咆哮著用血肉之軀撞向劍鋒，“最后一劍！“
莊冥的幻象笑了。第三劍穿透徐沐冉眉心，卻沒有造成傷害，而是與他融為一體。無數劍道感悟如洪水般涌入腦海，其中最深刻的是一條簡單至極的真理：
斬邪之劍，先斬己身。
幻境消散，徐沐冉回歸現實。天罰劍安靜地躺在他手中，劍身泛起溫暖的銀光。守劍人跪倒在地，空洞的雙眼流下血淚：“三百年...終于...“
歡呼還沒出口，整個劍冢突然劇烈震動！頭頂的海水穹頂被某種力量撕開，黑紅光柱如標槍刺下，所過之處晶體地面紛紛炸裂。
“比我預計的快?！靶煦迦狡届o地舉起天罰劍，“林兄，準備迎戰。“
林青羽剛拔出劍，就被無形的力量擊飛！一道優雅的身影踏著黑紅光柱緩緩降下，銀發狐耳在暗海中如燈塔般醒目。虛空尊者這次換了一身黑袍，九只虛幻的眼睛在背后緩緩旋轉。
“令人感動的重逢?！白鹫咻p笑，目光落在天罰劍上，“莊冥的小玩具救不了你們?！?
徐沐冉不答，劍尖輕挑水晶心臟。這個簡單的動作卻讓尊者面色驟變——他發現自己無法瞬移搶奪了！
“天罰領域?！靶煦迦较蚯耙徊?，劍鋒所指之處，黑紅能量如遇火的雪般消融，“在這里，一切虛空之力都會被壓制?！?
尊者瞇起眼睛：“有意思。但你忘了一件事...“他突然伸手抓向林青羽，“劍修最怕什么？心魔！“
黑紅能量如毒蛇鉆入林青羽七竅！他僵在原地，眼中光芒明滅不定，臉上交替浮現痛苦與狂喜。這是虛空尊者最陰險的攻擊——直接喚醒目標內心最深處的執念與恐懼。
“現在，二選一?！白鹫吆谜韵镜睾笸?，“救他，或者殺我?！?
徐沐冉看向痛苦掙扎的摯友，又看向步步緊逼的魔頭。天罰劍在手中嗡鳴，莊冥的教誨回響耳邊：斬邪之劍，先斬己身。
他做了個出乎意料的動作——將天罰劍拋向林青羽！
“什么？!“尊者驚愕之余，本能地出手攔截。
就在他分神的瞬間，徐沐冉引爆了體內全部星髓之力！銀光如超新星爆發，瞬間充滿整個劍冢。這光芒對普通生物無害，卻讓尊者發出凄厲慘叫——九只虛眼同時流血，動作也遲緩下來。
林青羽接住天罰劍的剎那，劍身迸發出前所未有的金光！莊冥的虛影在他背后浮現，手把手地引導這一劍。沒有花哨的招式，只是最簡單的一記直刺——
劍鋒穿透尊者胸膛時，時間仿佛靜止了。黑紅能量從傷口噴涌而出，九只虛眼接連爆炸。尊者的面容在夜煞王與本體間不斷切換，最終定格為一張普通老者的臉。
“原來...如此...“尊者低頭看著胸口的劍，“莊冥，你算計我...“
他的身體開始崩解，但臨消散前，突然對徐沐冉露出詭異的微笑：“你以為贏了嗎？看看你的手?！?
徐沐冉低頭，發現自己的手掌已經完全晶體化，并且正在向手臂蔓延。過度使用星髓之力的代價來得比預期更快。
“值得。“他握緊水晶心臟，現在它已經純凈如初，“至少世界安全了?！?
尊者大笑：“安全？我早說過，虛空無處不在...“他的最后一絲意識指向劍冢深處，“問問那些尸體，他們當年封印了什么？“
黑紅能量徹底消散，夜煞王的身體軟倒在地。林青羽踉蹌著扶住徐沐冉：“你的手...“
“不礙事?！靶煦迦娇聪蚴貏θ耍敖酉聛碓趺醋?？“
老人摸索著爬過來，將天罰劍插入水晶心臟：“以劍為引，以心為爐。煉化它，你就能...“
他的話戛然而止。劍冢深處傳來鎖鏈斷裂的聲音，緊接著是某種巨型生物蘇醒的震動。守劍人面色慘白：“不可能...莊冥明明把它...“
地面突然隆起，無數晶體劍刃被拋向空中！一個堪比山岳的陰影從劍冢最底層升起，那是放大了千百倍的九眼怪物——虛空尊者的完全體！
“這才是他的真身...“林青羽握劍的手在發抖，“我們剛才消滅的只是...“
“一個分身?！靶煦迦娇酀亟釉挕＞w化已經蔓延到肘部，但他還是舉起了天罰劍，“看來得再來一次。“
守劍人卻按住他：“沒用...天罰劍一天只能使用一次真意。“他顫抖著指向頭頂，“逃吧...趁封印還沒完全...“
巨獸的一只眼睛已經睜開，黑紅光芒所到之處，晶體地面融化成粘稠的液體。林青羽拖著徐沐冉向祭壇后退，卻發現退路正在消失。
千鈞一發之際，一道火流星破開海水穹頂！那竟是個渾身燃燒著金紅火焰的人影，如隕石般砸在巨獸頭頂——
“張虎？！“徐沐冉難以置信地喊道。
來者抬起頭，確實是張虎的面容，但眉心的火焰紋路已經變成銀色。更驚人的是，他手中握著本該在蒼月峰的火靈珠，珠內太虛宮虛影清晰可見。
“徐兄！“張虎的聲音帶著奇異的回音，“我來兌現承諾了！“
他捏碎火靈珠，太虛宮投影瞬間擴大千萬倍，如牢籠般罩向巨獸。與此同時，徐沐冉體內的太虛宮本體產生共鳴，眉心銀紋射出一道金光，與投影完美銜接！
“原來如此...“守劍人喃喃道，“太虛宮本就是用來關押它的...“
巨獸在金光中掙扎咆哮，但太虛宮的鎮壓之力顯然對它有效。趁此機會，張虎跳到兩人身邊，炎陽靈力形成保護罩。
“走！“他抓起兩人向穹頂缺口飛去，“這困不住它多久！“
穿過洶涌的海水時，徐沐冉看到張虎脖子上有個熟悉的印記——簡化版的夜煞心印。無數疑問涌上心頭，但此刻逃命要緊。
當他們沖出歸墟水面時，下方的漩渦突然變成恐怖的黑紅色。太虛宮投影在深處閃爍不定，顯然正在經歷激烈對抗。
漁船早已不見蹤影，但張虎的炎陽靈體足以讓他們浮在海面。林青羽檢查著天罰劍，突然皺眉：“劍身上的銘文...你們看?！?
在陽光下，劍脊上顯現出幾行微小的文字：
「虛空不滅，輪回不止。九星再現之日，持劍者當赴天外天。」
徐沐冉看向正在西沉的月亮，旁邊隱約可見九顆星辰排列成線。與夜淵蘇醒時的天象一模一樣，只是這次，星辰泛著不祥的血色。
“還沒結束?！八站o晶體化的右手，“下一站——天外天?！?/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