穎城，大齊國都。

令尹府中，議事廳外，嘈雜不堪。

姜云嫚揮舞著短刀，看著圍上來的仆人，臉色陰沉。

秋日的余輝，灑在了沾滿鮮血的利刃上，回憶起過往所受的折辱，憤恨一涌而出，猛地將她淹沒。

持刀的手忍不住加重了力道。

“姜云嫚，你要鬧到什么時候？”

一道冰冷低沉的聲音傳來，令姜云嫚的神經一下子緊繃起來，她將視線投了過去。

便見那被眾人簇擁著的男人負手而立，神色威嚴而冷冽，眼眸盡染寒意。

目光相撞，面對男人赤裸裸的警告，她也毫不退縮：

“我和你半世夫妻，我自認為半點沒有對不起你和賀家的地方。如今你不僅要廢嫡立庶，還要置我的兒子于死地！賀玄晏，你好狠的心！”

男人語氣淡漠：“息姑入魯國為質，是君上的旨意。我只是奉命行事。至于廢他而立辟疆，那也是因為他的天資，不足以繼承家主之位。于公于私，我都問心無愧。”

霎時，她氣得發抖，胸口一陣窒息。

“好一句問心無愧啊。虧你也說得出口！這天下，誰不知道齊國的國政，都歸你賀氏所有。你若是不同意，君上又豈敢多說半個字？！

承認吧，你不顧齊魯交惡，執意送息姑去魯國，就是不想讓他回來，想斷了我的念想，好讓那對母子鳩占鵲巢！”

“與他們無關。姜云嫚，你現在退回后宅，我可以當今天什么事情都沒發生過，否則別怪我不念夫妻情分！”

看賀玄晏如此決絕的模樣，她心中一陣悲涼。

想到這些年只為了讓男人對自己的怨氣少幾分，她堂堂齊國公主一直伏低做小，然而她的忍氣吞聲，卻換不來男人的一絲真情，如今更是要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兒子去送死……

“十八年了，就算是石頭，也被捂熱了。為什么你始終放不下當年的事情，你就這么恨我嗎？”她崩潰嘶吼，淚水洶涌。

這就是她愛了半輩子的男人，在關鍵時刻，卻將她母子棄若敝屣。

心臟像是被他活活撕開，疼到難以呼吸。

她十三歲遇見他，自那以后，一顆心全部被他占據

就算所有的人都反對，她也毫不在乎。

她的堅持，就連一向禮佛，不問世事的君太后，也為之動容，要給他們賜婚。

雖說是一句戲言，她卻當了真。

然而在她及笄那日，卻傳來了嫁入圣朝的胞姐死訊，她的母親因悲痛欲絕，不久不慎從高臺摔下，一命嗚呼。

失去親人的她，將全部希望都寄托在了賀玄晏身上。

可等啊等，等到的卻是他與她庶妹的一紙婚約。

君命難違，縱然她再不甘心自此與他陌路，也只能接受命運。

可是一場生日宴，卻徹底改變了她的人生軌跡。

兩人被發現衣衫不整地躺在了一張床上，為了顧全王室的顏面，先君只能給他們賜婚。

從此，賀玄晏對她再無好顏色……

而她卻認為等時間一長，總會得他的心。

然而這一等就是十八年，等來的卻是賀玄晏迎回自己的心上人，并立那個女人的兒子為嗣子。

她和她的兒子，都成了一個笑話。

面對這樣的羞辱，她痛不欲生。

聽到她的話，賀玄晏鼻音輕嗤，不顧眾人的阻攔，一步步逼近她，緊盯著她的眼睛：

“恨？你未免太高看自己.我從未將你放在心上。

休說相處十八載，就是二十八載，三十八載，我也不會對你動心。至多，是又多了幾分惡心。”

若不是當年她的算計，辟疆他們也不會流浪在外，受盡了磋磨。

聽著他的話，姜云嫚失聲笑了起來：“沒想到我一心一意待你，到最后只得了一句惡心……”

她斂住笑意，舉起刀猛地朝他劈去，嘶吼道：“既然我兒非死不可，你也別想獨活！”

她那歇斯底里的模樣落在賀玄晏的眼中，令他更加厭惡，深邃的眼眸泛過一道寒意。

他一個側身，刀光閃爍之間，他一把扣住了她的手腕，力氣大得仿佛要將她捏碎一樣：“不識好歹！你以為憑借你的三腳貓功夫，能傷到我嗎？嗯？”

話落，緊握著她的手狠狠甩開。

姜云嫚被甩趴在地上，染著血跡的利刃也應聲掉落，男人冰冷的眼神淡淡掃過，更令她心灰意冷。

“要不是府里人忌憚著你正夫人的身份，你覺得你有本領，能沖破令尹府層層的守衛嗎？”

賀玄晏說罷，揮手示意下人帶走她，轉身走向屋內。

看著他離開的背影，姜云嫚滿心絕望，直愣愣地望著他，喃喃自語道：“我，我的息姑兒，娘對不起你……”

男人的腳步微微一頓，卻也只是一瞬，隨即大步走進議事廳內。

齊魯大戰一觸即發，他又好不容易才接回了辟疆他們，絕不能讓這個女人壞了他的事！

思及此，他的眼神愈發陰沉，暗暗攥緊了雙拳。

很快地，兩個身強力壯的護衛趕到了前廳，那一瞬姜云嫚猛地伸手去拿刀，剛夠到刀柄，卻被護衛一腳踢開。

兩人冷漠的眼神，讓她氣得胸口疼。

剛被關進柴房，耳畔就傳來了兩個護衛的議論聲。

“論出身，她不比秋院的那位高不少，你說，怎么老也討不到大人的歡心呢？就連兒子也要被送到敵國去？”

護衛壓低聲音解釋：“這你就不知道了吧，秋院的主子和大人相識在前，和屋里那位則是后話了。

俗話說先來后到，長幼有序。辟疆公子已經取代了息姑公子的地位，我看要不了多久，正夫人也要退位讓賢了。”

“你是說，大人要休了正夫人？可她畢竟是國君的妹妹啊！”

“國君的妹妹又如何？依我看，咱們令尹大人現在連國君都不放在眼里呢。

非要我說，比起那個白癡國君，齊國的江山，還不如改姓賀呢……”

“嘴上沒把門的，找死啊！”

兩人的嬉笑聲無比刺耳，隔著門都能感受到他們的輕蔑與不屑。

兩個護衛尚且如此，賀玄晏平日在朝堂上，該會是何等的囂張。

樁樁件件串在了一起，她的腦袋嗡得一聲像是炸開了。

不！她不敢細想，她情愿自己的猜測都是無稽之談。

姜云嫚緊緊地扣著地上的泥土，突然心口一陣絞痛，她強撐著身子站了起來，顫抖著嘴唇：

“快放我出去！我要進宮，我要見君上……”

……

一開始守在屋外兩個侍衛不以為意，只當她的話是耳旁風，直到聽到屋內轟的一聲，兩人都嚇了一跳，立刻解鎖沖進來房門。

隨即房內傳來一聲驚呼：“來人啊！夫人斷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