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光束撕裂空氣的尖嘯聲里,傅明的視網膜被刺得一片灼痛。
他能清晰感知到每一根血管都在膨脹——那光束的能量波像無數根細針,正從皮膚毛孔往身體里鉆。
馬陽的手在他掌心抽搐,指節因用力發白,血珠順著交握的指縫往下淌,在冰面凍成細小的紅寶石;艾麗的手腕本已滑出半寸,此刻又被他用最后一絲力氣拽回,她的皮膚涼得像剛從冰海里撈起的珊瑚,發梢沾著冰晶,在光束陰影里泛著幽藍。
“傅明!“馬陽的聲音帶著破音,是喉嚨被能量震裂的跡象。
他原本跪在冰面的膝蓋正一寸寸下陷,冰層裂開的紋路如蛛網般爬上他的褲管,“抓緊...抓緊!“
艾麗突然低吟一聲,傅明這才發現她睫毛上凝著的淚,在即將墜落的瞬間被凍成了透明的棱形。
她另一只手按在胸口,那里原本流轉的金芒徹底熄滅,露出一枚淡金色的鎖形印記——那是共生鎖的紋路,此刻正泛著病態的青灰。“逆規則...比我想的更徹底。“她的唇瓣幾乎沒動,氣息掃過傅明耳垂,“光束會吞噬接觸到的所有能量...包括我們的命。“
劇痛在太陽穴炸開,傅明的視線開始重影。
他看見光束前端的電紋正扭曲成蛇形,和三個月前冰層下那道巨影的鱗片紋路如出一轍;又看見馬陽懷里的星圖邊角被氣流掀開,泛黃的紙頁上用紅筆圈著“極淵“二字——那是他們追蹤了半年的坐標。
原來所有線索早就在眼前,只是直到死亡逼近,才突然串成線。
“萬物皆有對立面...“
模糊的意識里,這句話像塊燒紅的鐵,“嗤“地燙穿混沌。
是那個雪夜。
他們在冰蓋裂縫里避風暴,遇見的白發老者。
他裹著獸皮,腰間掛著和傅明撿到的青銅碎片同紋的吊墜,說這話時,渾濁的眼睛突然亮得驚人:“黑暗壓到頂的時候,別忙著閉眼。
光往往藏在最黑的地方,要拿命去撞。“
傅明的后頸突然發燙。
那里原本淡金色的印記,此刻正順著脊椎往四肢竄——那些曾在意識里游走的光粒,不知何時聚成了細流,在血管里發出細碎的嗡鳴。
他想起三天前艾麗用金芒修復他傷口時說的話:“你的身體里有古文明的共鳴頻率,像塊天然的能量導體。“原來不是導體,是鑰匙。
光束的陰影已經籠罩到頭頂。
馬陽突然吼了一聲,用膝蓋猛撞冰面——冰層碎成冰碴飛濺,他借著力道撲上來,將傅明和艾麗往側后方推。
可三人交握的手根本分不開,這一撞反而讓三具身體更緊地貼在一起,馬陽的血蹭在艾麗肩頭,在她蒼白的衣服上暈開一朵暗花。
“陽子!“艾麗終于落下淚來,凍成冰珠的淚砸在傅明手背,涼得刺骨,“別...別白費力氣。“
“費不白費,得撞了才知道。“馬陽咧開嘴笑,露出沾血的牙齒,“老子還沒看夠南極的極光呢——“話音戛然而止,他的瞳孔突然收縮,盯著傅明后頸,“你脖子...在發光!“
傅明抬手去摸,指尖觸到的不是皮膚,是流動的光。
那些金粒從后頸的印記里涌出來,順著手臂爬向三人交握的手,像活了的螢火蟲,在光束的黑芒里劃出金線。
他聽見冰層下傳來悶雷般的震動,比之前更劇烈,蛇形巨影的幽光透過冰面,在三人腳邊投下晃動的影子——那幽光的頻率,竟和他體內光粒的震顫完全一致。
“對立面...“傅明喘著氣,血沫濺在冰面,“黑暗的極致...是光。“
光束已經觸到他們交疊的手背。
劇痛瞬間淹沒所有感官,傅明感覺整只手都在融化,骨骼發出“咔咔“的碎裂聲。
但在這劇痛里,他清楚地感知到光粒在反抗——它們順著光束的路徑逆流而上,像一群撲火的飛蛾,卻不是被吞噬,而是往光束核心鉆。
那里有個旋轉的黑色漩渦,是之前被反彈的能量源,此刻正瘋狂吞噬著周圍的一切。
“給我...進去!“傅明咬碎了舌尖,血腥味在嘴里炸開。
他能聽見自己的骨骼在斷裂,聽見馬陽壓抑的悶哼,聽見艾麗念誦古文明咒語的模糊音節。
但更清晰的,是光粒撞進漩渦時發出的清響,像青銅編鐘被輕叩,一聲,兩聲,越來越密。
漩渦的旋轉突然慢了半拍。
冰層下的震動猛地加劇,蛇形巨影的幽光暴漲,在冰面投下巨大的影子,將三人籠罩其中。
傅明后頸的印記燙得幾乎要燒穿皮膚,光粒的細流變成了洪流,順著手臂灌進光束核心——那里的黑色開始剝落,露出底下暗金的紋路,和艾麗胸口的共生鎖如出一轍。
光束的尖嘯聲變了調。
原本勢不可擋的毀滅之星,此刻像被戳破的氣球,能量開始泄漏。
傅明感覺壓在身上的無形巨手松了力道,他猛地吸進一口氣,腥甜的空氣灌進肺里,竟讓他生出幾分狂喜——原來死亡的陰影里,真的藏著生機。
馬陽突然握緊他的手,力氣大得幾乎要捏碎指骨。“小傅!“他的聲音里帶著哭腔,“它...它在變弱!“
艾麗抬起頭,睫毛上的冰珠簌簌落下。
她胸口的共生鎖不再青灰,開始泛起淡金,和傅明體內的光粒產生共鳴。“是融合...“她顫抖著舉起另一只手,按在傅明后頸的印記上,“古文明的能量...在和你的身體共鳴!“
光束的黑芒徹底褪成暗紅,像被潑了血的綢緞。
傅明能看見它內部的結構了——無數根黑色的能量線糾纏著,而他的光粒正順著這些線攀爬,像一把鑰匙,正在撬動某個塵封的鎖芯。
劇痛仍在,但傅明突然笑了。
他望著馬陽染血的星圖,艾麗重新泛起血色的臉,感覺意識深處有團火正在燒起來。
那是光粒和古文明能量融合的熱,是同伴掌心的溫度,是就算死也要拉著他們一起撞出條路的狠勁。
“陽子,艾麗。“他啞著嗓子說,“再撐一會兒。“
光束的能量線突然斷裂一根。
冰層下傳來震耳欲聾的轟鳴,蛇形巨影的頭部撞碎冰面,幽光化作實質的金浪,涌進三人交握的手。
傅明后頸的印記終于完全亮起,光粒洪流裹著金浪,朝著光束核心最深處沖去——那里,一顆暗金色的晶體正在蘇醒。
劇痛達到頂峰,傅明的意識再次開始碎裂。
但這一次,他沒有恐懼。
他能感覺到體內的融合能量在沸騰,像被點燃的巖漿,正順著每一根血管往上涌。
他咬著牙,用盡最后一絲清醒,將這股能量往手掌心壓——
下一秒,光束的暗紅徹底褪去,露出內里的金芒。
光束褪成金芒的剎那,傅明后頸的光粒突然如沸水般翻涌。
他本就破碎的意識里,突然竄進兩股熟悉的熱流——馬陽掌心的溫度不再是灼痛,反而像團活火順著交握的指縫往他血管里鉆;艾麗手腕的涼意也變了,裹著某種古老韻律的震顫,從相貼的肌膚滲進他脊椎。
“你們...“他喉嚨里溢出破碎的音節,瞳孔因震驚微微收縮。
馬陽的血珠原本在冰面凝著,此刻卻突然懸浮起來,順著三人交疊的手背連成金線;艾麗胸口的共生鎖金芒大盛,竟與他后頸的印記形成一道半透明的光橋。
三個月前在裂縫里避風暴時,白發老者說的“對立面“突然有了新解——不是光與暗的對立,是他們三人,本就是彼此的“對立面“。
“小傅!“馬陽的聲音帶著氣音,像是被抽走了半口氣。
傅明這才發現他額角的青筋正隨著光橋的震顫跳動,每跳一次,馬陽的瞳孔就暗一分,“我...我能感覺到星圖在燒。“他懷里泛黃的星圖邊緣果然騰起幽藍火焰,不是焚毀,是重組——被紅筆圈著的“極淵“二字化作光點,順著光橋鉆進傅明體內。
艾麗突然松開按在傅明后頸的手。
她的指尖還沾著光粒,卻轉向自己心口的共生鎖,指甲幾乎要掐進皮膚里:“是共鳴...我們在冰蓋下救過彼此七次,在極夜風暴里背過彼此三次,在能量潮汐里為對方擋過十二次攻擊。“她的聲音發顫,眼尾的淚還沒凍成冰珠就被蒸發,“古文明說,血脈相連需要千年,而命連命...只需要一次同生共死。“
劇痛突然從脊椎直沖天靈蓋。
傅明看見自己的血管里流轉著三種顏色:馬陽的是熾烈的橙紅,像他總揣在懷里的防風打火機;艾麗的是沉穩的靛青,像她總別在發間的青銅簪;而他自己的金芒,此刻正將這兩種顏色絞成新的流焰。
那流焰燒穿了他破碎的骨骼,在意識深處炸出一片清明——原來不是他在調動能量,是能量在找他,找他們三人。
“給我聚!“傅明咬碎的舌尖又滲出血,這次他沒吞下去,而是順著光橋吐向三人交握的手。
血珠在半空就被流焰點燃,化作金色火引。
馬陽突然低吼一聲,用沒受傷的膝蓋重重撞向冰面——冰層碎成萬千冰刃,卻在觸及光橋的瞬間化作星塵,順著流焰的方向涌進傅明體內。
艾麗的青銅簪“叮“地墜地,她卻仿佛沒察覺,雙手結出古老的印訣,每結一個,光橋就亮一分:“以命為引,以血為契,古文明的鎖,該開了。“
流焰在傅明體內炸成洪流的剎那,他聽見自己骨骼重組的脆響。
原本碎裂的右手此刻滾燙如鐵,掌心的皮膚下翻涌著金紅靛三色的光,像有活物在皮下掙扎。
光束的金芒仍在逼近,但這次傅明沒躲,他突然仰頭爆喝,那聲音震得冰面的星塵簌簌墜落:“陽子!
艾麗!
把你們的命,給我!“
馬陽的星圖徹底化作光點,他的瞳孔卻重新亮起來——不是之前的灼痛,是釋然的笑:“早他媽想給了。“艾麗的共生鎖“咔“地裂開一道細紋,她卻笑了,眼尾的淚終于凍成冰晶:“這把鎖,等了三百年。“
三色洪流順著傅明的手臂噴薄而出,在三人頭頂凝成一面半透明的光盾。
光盾表面流轉著蛇形紋路,和冰層下巨影的鱗片如出一轍——原來不是巨影在模仿他們,是他們在喚醒巨影。
光束撞在光盾上的瞬間,整個冰原都震了震。
傅明感覺有千萬根冰錐刺進后背,卻咬著牙將光盾又往前推了三寸:“壓回去!“
光盾與光束的碰撞聲像末日喪鐘。
馬陽的指節在傅明掌心發出脆響,卻始終沒松開;艾麗的青銅簪在冰面滑出一道金痕,停在光盾邊緣。
光束的金芒開始剝落,露出底下翻涌的黑潮——原來剛才的金芒只是外殼,真正的殺招藏在更深處。
“不對...“艾麗突然扯緊傅明的衣袖,她的共生鎖裂痕里滲出金血,“它在...適應我們的能量。“
傅明的光盾表面果然出現了蛛網般的裂紋。
他能感覺到光束里的黑暗能量在吞噬光盾的流焰,每吞噬一分,光束就凝實一分。
冰層下的震動又開始加劇,蛇形巨影的幽光不再是輔助,反而帶著幾分催促——或者說,警告。
“小傅,看上面!“馬陽突然抬頭,他的睫毛上凝著冰花,卻擋不住眼底的驚色。
傅明順著他的視線望去,原本被驅散的黑暗能量不知何時聚成了漩渦,在他們頭頂百丈處旋轉,中心黑洞洞的,像只睜開的巨眼。
“是...是它的本體。“艾麗的聲音輕得像嘆息,她的共生鎖徹底裂開,金血順著鎖骨流進衣領,“黑色頭顱...在收集能量。“
傅明的光盾又裂開一道縫。
他能感覺到體內的流焰在急速消耗,馬陽的溫度開始變涼,艾麗的震顫逐漸微弱。
但他沒慌,反而笑了——剛才的融合讓他看清了光束的結構,那些黑暗能量線的走向,和星圖上“極淵“的坐標軌跡完全重合。
“陽子,把星圖的坐標刻進光盾。“他啞著嗓子說,“艾麗,用共生鎖的紋路封死裂縫。“
馬陽沒說話,只是咬著牙將最后一絲星圖光點按進光盾;艾麗閉了閉眼,將整枚共生鎖的金血抹在裂紋處。
光盾突然發出刺目強光,那些原本要吞噬流焰的黑暗能量線,此刻竟順著星圖軌跡倒灌回去,像被扯斷的風箏線。
光束的金芒徹底熄滅,露出底下翻涌的黑潮。
但傅明知道,這不是結束——頭頂的黑暗漩渦正越轉越快,中心開始滲出粘稠的黑霧,像巨獸張開了嘴。
“準備好。“傅明將三人的手又握緊幾分,他后頸的印記此刻燙得能烙穿冰層,“它要來了。“
黑暗漩渦的最深處,傳來一聲低沉的嘶吼,像是某種沉睡了千年的存在,終于被喚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