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束裹著刺耳鳴響壓下來時，傅明聞到了血銹味。

是他自己的血。

左肩那道被冰棱劃開的傷口早該結痂，此刻卻在能量沖擊下重新裂開，溫熱的液體順著手臂往下淌，在三人蜷縮的雪地上洇出暗紅的花。

馬陽的手指掐進他后背，隔著幾層防寒服都能感覺到那股顫抖——這兄弟的肋骨斷了三根，昨晚替他擋冰錐時撞在冰壁上的動靜，現在想來還像悶在胸腔里的雷。

艾麗更糟。

她的臉貼在傅明頸側，呼吸輕得像蛛絲。

傅明能摸到她后頸凸起的骨節，比三天前更硌手了。

古文明守護者的力量在她體內燒了整月，此刻卻連維持體溫都做不到，皮膚涼得像剛從冰湖里撈出來的石頭。

“它在壓縮。“馬陽突然開口，聲音被光束的尖嘯撕成碎片。

他的臉離傅明只有十公分，睫毛上凝著霜花，眼睛卻亮得反常——那是絕境里迸出的銳光，傅明在可可西里暴風雪夜見過，在馬里亞納海溝的暗流里也見過。

傅明順著他的目光抬頭。

光束前端泛著刺目的銀白，暗紋如活物般游動，越靠近中心越密集；后端卻有些發灰，暗紋稀疏得像被風刮散的蛛網。

他突然想起能量源爆炸前，冰層下那雙眼眸瞳孔裂開時的景象——黑暗裂隙里涌出的金光，和此刻光束后端的暗紋走向竟有幾分相似。

“沖后三分之一！“馬陽的指甲幾乎要掐進傅明肩膀，“前端能量密度是后端的三倍，矩陣要徹底湮滅我們，得先把能量聚到頂點！“

傅明咬碎了后槽牙。

他體內那股融合能量早被之前的戰斗抽干了七七八八，此刻調動時，像是有人舉著燒紅的鐵釬在血管里亂攪。

但他還是咬著牙抬起手，指尖觸到光束邊緣的瞬間，皮膚發出“滋啦“一聲輕響，焦糊味混著血腥氣涌進鼻腔。

“偏左！偏左！“馬陽的聲音帶著破音，“避開那個亮斑！“

光束邊緣果然有團更亮的銀芒，像滴懸在刀刃上的水銀。

傅明側過身，用后背迎向那團光——反正后背的舊傷早沒了知覺。

灼燒感順著脊椎竄上來時，他聽見馬陽在罵娘，罵得很輕，尾音卻發顫，像怕驚動什么似的。

變故發生在他們剛觸到光束后端的瞬間。

原本直線推進的光束突然扭曲，像條被踩了尾巴的蛇。

邊緣的暗紋猛地收縮，在半空劃出個圓弧，竟將三人徹底籠罩在內。

傅明眼前的光色驟變，銀白里滲進詭異的幽藍，能量流擦過皮膚時，不再是灼燒，而是刺骨的冷——冷到骨髓里，冷到他聽見自己的骨骼發出細不可聞的脆響。

“矩陣在調整攻擊模式！“馬陽的聲音被凍得發澀，“它發現我們在找弱點！“

傅明的視線開始模糊。

他看見艾麗的睫毛在抖，像蝴蝶撞在冰面上；看見馬陽的嘴唇變成青紫色，卻還在動，大概是在喊什么；最后看見的，是光束中心那團越來越亮的銀芒，像顆即將墜落的星。

“艾麗...“他無意識地呢喃。

三個月前在遺跡冰窖，她第一次覺醒守護之力時，也是這樣的溫度——冷得人發顫，卻有股暖融融的光從她心口透出來，像極了老家灶膛里未熄的炭火。

那時她抓著他的手說，古文明的能量里藏著“空間的褶皺“，能把風暴折進雪花，把大海疊進貝殼。

“褶皺...“傅明突然睜大了眼。

他想起融合能量時閃過的碎片畫面：石墻上刻著的螺旋紋路，艾麗指尖亮起的金色光團，還有那句被風雪卷走的“當能量與空間共振時...“

他猛地咬破舌尖。

血腥氣炸開的瞬間，殘余的能量突然在丹田處翻涌。

傅明感覺有根燒紅的針戳進眉心，疼得他幾乎要昏過去，但他還是咬著牙，將那點能量順著手臂送進光束。

“給我...折！“

光束里的暗紋突然亂了。

原本有序流動的能量流像被扔進了塊巨石的湖面，激起層層疊疊的漣漪。

傅明看見自己指尖的金光與暗紋纏繞在一起，光束中心的銀芒開始扭曲，像塊被揉皺的錫紙。

馬陽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兩人的掌心同時泛起金光——是馬陽在輸送自己最后的能量，這個總說“留著體力探路“的家伙，此刻竟把保命的精神力都擠了出來。

“穩住！“馬陽的聲音混著光束的轟鳴，“它在抵抗！“

傅明感覺有什么東西在他腦海里撕裂。

是能量矩陣的反擊？

還是空間褶皺本身的排斥？

他的太陽穴突突直跳，眼前閃過無數重影：實驗室里偷喝的二鍋頭，馬陽在地圖上畫的南極光標記，艾麗第一次笑時眼角的淚...這些畫面像線團般纏在一起，最后凝成艾麗昏迷前說的那句話：“記住，光越亮的地方，影子越容易藏東西。“

“藏東西...“傅明喉間溢出低笑。

他猛地握緊馬陽的手，兩人掌心的金光瞬間暴漲，像把插進光束的利刃。

光束里的暗紋突然炸開，銀藍交織的光流四處飛濺，原本致密的能量層出現了蛛網狀的裂痕——在裂痕深處，隱約能看見冰層下那雙眼眸的輪廓，瞳孔里的金色光流正順著裂痕涌出來，與傅明體內的能量遙相呼應。

“抓住機會！“馬陽的聲音突然清晰起來。

傅明這才發現，光束的壓迫感輕了許多，原本要碾碎他們的能量流，此刻正順著空間褶皺的裂痕向外泄露。

他低頭看向艾麗，她的睫毛不再顫抖，蒼白的臉上竟浮起了點血色，像被什么溫暖的東西包裹住了。

光束邊緣傳來細碎的爆裂聲。

傅明看見最外層的能量流正在瓦解，露出后面冰原的輪廓——泛著幽藍的冰面，被之前的戰斗震裂的冰縫，還有冰縫里滲出的，和他體內能量同色的金光。

“撐住。“他對馬陽說，對艾麗說，也對自己說。

光束里的紊亂還在加劇，能量流的裂痕越扯越大，像塊被撕開的幕布。

在幕布后面，他仿佛看見冰層下的存在睜開了眼，金色光流順著冰縫涌出，與他體內的能量共鳴，在光束中織出張金色的網。

馬陽突然拽了拽他的衣袖。

傅明順著他的目光望去，看見光束紊亂處有片顏色較淺的區域，能量流稀疏得像被風吹散的霧。

那里，或許就是他們的生機。

冰層下的金光還在涌。

傅明感覺有股熱流從腳底升起，順著脊椎竄進心臟——是艾麗的體溫？

還是冰層下的存在在回應？

他握緊馬陽的手，將最后一點能量注入那片紊亂區域。

光束發出刺耳的尖嘯，能量流的裂痕終于撕開了道口子，冷冽的冰原風灌進來，卷著雪粒打在他臉上。

“走。“馬陽說。

傅明抱起艾麗，跟著馬陽往那道裂痕挪去。

光束還在他們身后轟鳴，但壓迫感已經弱了許多。

他能聽見冰層下傳來悶響，像某種沉睡的巨獸在翻身。

而他體內的能量，正隨著那悶響輕輕震顫，仿佛在應和什么古老的召喚。

裂痕越來越大。

傅明看見冰原上的雪被光束余波掀起，在空中凝成白色的浪。

馬陽的呼吸噴在他后頸，帶著點暖意；艾麗的體溫正在回升，指尖甚至輕輕勾住了他的衣襟。

當他們的腳尖即將邁出光束范圍的瞬間，傅明聽見冰層下傳來清晰的“咔“一聲——像是某種封印破碎的輕響。

他回頭望去，光束中心的暗紋正在瘋狂重組，銀藍光流里，隱約有金色的紋路浮起，與他體內的能量形成完美的呼應。

下一秒，光束徹底紊亂的轟鳴中，傳來馬陽急促的低吼：“快！“

傅明沒有回頭。

他抱著艾麗，跟著馬陽沖進冰原的風雪里。

在他們身后，光束的能量流仍在瘋狂翻涌，但那道被撕開的裂痕，正隨著冰層下的金光擴散，像朵正在綻放的冰花。

傅明的靴底剛碾上冰原的雪粒，后頸的寒毛便根根豎起。

馬陽的低喝幾乎貼著他耳尖炸開：“低頭！”

第一顆能量彈擦著艾麗發頂掠過的瞬間，傅明看清了那東西的模樣——拇指大小的銀藍色光團，表面流轉著和光束暗紋同調的紋路，飛過時帶起的氣浪掀開了他肩頭的血痂，新的血珠剛滲出皮膚就被凍成暗紅的冰渣。

“至少二十顆！”馬陽的呼吸急促得像破風箱，他半蹲著扯開背包，從內層摸出塊被磨得發亮的金屬片——那是三天前從能量矩陣殘骸里撬下的殘片，“它們在追蹤我們的生命體征！”

傅明咬著牙把艾麗往懷里又攏了攏。

她的睫毛上還凝著剛才光束里的冰晶，此刻卻在他頸側蹭出點溫熱的濕意——是眼淚？

還是融化的雪水？

他沒工夫細想，第二顆能量彈已經從左側斜刺里殺來，軌跡比第一顆更刁鉆，擦過他大腿時在防寒服上燒出個焦黑的洞，皮膚傳來的灼痛讓他膝蓋一軟。

“往左！冰縫！”馬陽拽著他的胳膊踉蹌著撲向冰原上那道裂隙。

兩人跌進半人深的冰縫時，第三顆能量彈正撞在他們方才站立的位置，炸起的雪霧里裹著細碎的冰晶，像把把小刀子扎在傅明后背上。

“頻率在加快。”馬陽扯下手套按在冰縫側壁，金屬殘片貼在冰面上，“矩陣在分析我們的移動模式...操，它調整了攻擊間隔！”

傅明借著冰縫的陰影抬起頭。

雪幕中，那些銀藍光團正像群嗅到血腥味的狼，繞著冰縫劃出半圓，每顆之間的距離從三米縮短到兩米，速度卻提升了三成。

他能聽見能量彈劃破空氣的尖嘯，像極了艾麗昏迷前，遺跡石墻里傳出的古老警報聲——那時他們以為那是防御機制，現在才明白，真正的殺招從來不會提前預警。

“艾麗的能量...”他突然啞聲開口。

懷里的人不知何時攥緊了他的衣領，掌心的溫度透過幾層布料滲進來，竟比他自己的體溫還高些。

傅明想起光束崩潰前，冰層下那聲“咔”的輕響，想起艾麗說過“光越亮的地方，影子越容易藏東西”——或許那些能量彈的“光”里，也藏著可以利用的“影子”？

他咬破指尖，將血珠按在艾麗后頸的骨節上。

古文明守護者的皮膚下立刻泛起金光，像條被驚醒的小蛇，順著他的手腕竄進血管。

與此同時，冰縫外的能量彈突然集體偏移了半寸——最前排的兩顆甚至撞在一起，炸出團刺目的銀藍焰火。

“有效！”馬陽的眼睛亮了，“她的能量在干擾矩陣的定位！”

但這短暫的優勢轉瞬即逝。

第四波能量彈襲來時，光團表面的暗紋突然變得更深更密，其中三顆竟繞過冰縫的陰影，從上方呈品字形壓下來。

傅明看見最近的那顆離艾麗的額頭只剩半米，金光在他眼底瘋狂翻涌——那是冰層下的存在在回應，是艾麗的力量在燃燒，是他和馬陽這一路從可可西里到南極，用命堆出來的求生本能。

“抓穩！”他吼了一聲，抱著艾麗撞向冰縫另一側的冰壁。

馬陽的手掌幾乎同時拍在他后背，兩人殘余的能量在冰面炸出片金斑，將最近的能量彈彈開了十公分。

爆炸的氣浪掀翻了傅明的帽子，雪粒灌進他后頸，冷得他打了個寒顫，卻也讓他看清了更遠處的景象：冰原盡頭的云層正在翻涌，原本幽藍的天空里，隱約有金色的紋路在蔓延——像極了光束崩潰前，冰層下那雙眼眸睜開時的模樣。

第五顆能量彈擦著他的右肩飛過，在冰壁上留下個焦黑的坑。

傅明能聽見自己劇烈的心跳，混著馬陽急促的喘息，還有艾麗若有若無的呼吸。

他不知道這樣的躲避還能持續多久，不知道冰層下的存在究竟是敵是友，更不知道下一秒會不會有顆能量彈直接穿透他的心臟——但他知道，只要他還能站著，只要馬陽還能分析，只要艾麗的體溫還在回升，他們就還有一線生機。

冰原的風雪突然轉急。

傅明抱著艾麗站起身，馬陽的手按在他腰后，兩人的影子在雪地上被拉得老長。

遠處，能量彈的尖嘯聲越來越近，像張正在收緊的網。

而在他們腳下，冰層里的金光仍在緩緩流動，仿佛在等待某個時機——某個能讓所有危機，都在這風雪與金光中，徹底翻轉的時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