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層下的震動越來越劇烈,傅明的膝蓋陷進冰縫里,碎冰扎進小腿的傷口,疼得他幾乎咬碎后槽牙。
屏障缺口已縮成窄窄一條,暗紫色紋路像活過來的蛇群,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互相纏繞,將那道救命的縫隙吞噬。
“馬陽!
金線要斷了!“傅明嘶吼著撲過去,冰鎬砸在缺口邊緣的金屬符文上,迸出幾點藍白色火星。
他的右手還攥著從艾麗指尖垂落的金線,此刻那線已細若游絲,在能量亂流中晃得人眼暈。
馬陽的左手仍扣著金線另一端,可他的手腕在抖——不是用力過猛的抖,是骨頭縫里滲出來的虛,像被抽干了所有熱氣的枯枝。
“我...撐不住了。“馬陽突然悶哼一聲,指縫間滲出鮮血。
金線擦過他掌心的老繭,割開兩道深可見骨的血口。
傅明這才發現,馬陽的沖鋒衣前襟早已被血浸透,剛才咳出的血沫在冰面上凍成暗紅的冰晶,像撒了把碾碎的石榴籽。
三天前在冰淵里被黑影劃傷的傷口,此刻正以詭異的速度潰爛,露出下面青灰色的肌肉。
艾麗的睫毛在顫動。
她仰面躺在兩人中間,蒼白的臉幾乎和冰面融為一體,只有眼尾那顆血珠還凝著,像顆要墜不墜的紅寶石。
傅明記得三天前她站在冰崖上時,也是這樣的眼神——當時他們剛發現冰層下埋藏的青銅祭壇,她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指甲幾乎掐進骨頭里:“真正的危險,從來不在我們看得見的地方。“
現在他們看得見的危險,正舉著暗紫色長矛。
黑影的輪廓已清晰得可怕:兩米高的軀體裹著腐爛的獸皮,頭顱是半融化的冰雕,空洞的眼窩里翻涌著和屏障紋路同色的光。
它每走一步,冰層就裂開蛛網似的紋路,長矛尖端垂下的暗紫能量流,正和屏障閉合的紋路形成某種詭譎的呼應。
“不能放棄,再試一次!“傅明吼得喉嚨發腥。
他松開冰鎬,用凍得麻木的手指按住馬陽手背,將自己體內殘余的熱流渡過去。
這是他們在冰原上練了三年的“能量共融“——兩個探險者用精神力勾連,將各自的源能匯集成一股,去對抗非常規能量。
可此刻傅明的源能池早已見底,渡過去的不過是幾星將熄的炭火。
變故發生在他話音未落時。
原本在屏障外盤旋的能量球突然炸響,蜂鳴聲拔高成尖銳的哨音。
傅明感覺后頸的汗毛根根倒豎,有什么黏膩的東西順著脊椎爬上來——那是禁錮能量,他在三年前的北極磁暴里見過類似的東西,能像無形的鐵鏈般捆住人的神經。
“動不了!“馬陽的瞳孔驟縮。
他的右手還舉在半空,保持著要結印的姿勢,可整條胳膊像被灌了鉛,連半寸都挪不動。
傅明試圖抽回按在馬陽手背的手,卻發現自己的手指正以詭異的角度扭曲,仿佛有雙看不見的手在掰他的關節。
屏障缺口只剩三十厘米了。
黑影的長矛尖已經探進缺口,暗紫能量流在冰面上烙出焦黑的痕跡。
艾麗的血珠終于墜落,“啪“地砸在冰面,濺起的血滴在空中凝結成細小的冰晶,像下了場紅色的雪。
傅明的太陽穴突突直跳。
他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一下比一下慢,一下比一下弱——這是精神力枯竭的前兆,再撐下去,要么腦溢血,要么變成傻子。
可他的視線始終黏在艾麗臉上,她的唇色正在變青,睫毛上結了層薄霜,像只被凍僵的蝴蝶。
“艾麗的能量...“傅明突然喃喃出聲。
三天前在祭壇里,艾麗為了修復被黑影破壞的星圖,強行引動了體內的古老文明能量。
當時他看見她背后浮起金色圖騰,那些他在古籍里見過的“昆侖文“像活過來的金箔,繞著她旋轉。
更關鍵的是,當黑影用禁錮能量鎖住祭壇石門時,是艾麗的血滴在門環上,那些鎖鏈“嗤啦“一聲就化成了青煙。
“古老能量能解禁錮。“傅明的牙齒磕得咯咯響。
他知道這想法有多瘋狂——進入別人的意識空間,尤其是被古老能量侵蝕的意識空間,相當于把自己的精神體扔進絞肉機。
可此刻馬陽的源能已經耗盡,自己的精神力只剩最后一點,除了這個辦法,他們連一秒都撐不過去。
“馬陽,撐住。“傅明深吸一口氣,冰涼的空氣灌進肺里,疼得他幾乎要昏過去。
他緩緩閉上眼,將最后一絲精神力從源能池最深處抽出來,像拽著一根細得不能再細的線,小心翼翼地探向艾麗的意識海。
意識抽離身體的瞬間,傅明感覺自己被扔進了冰窖。
他的“精神體“漂浮在黑暗里,四周是細碎的光片,像被揉碎的星圖。
再往前,是一片破碎的冰原——和現實中的南極冰原幾乎一模一樣,只是天空是血紅色的,云層里翻涌著金色和暗紫的光帶,像兩條糾纏的巨蟒。
“這是...艾麗的記憶?“傅明的精神體往前飄了兩步,腳底下的冰面突然裂開,露出下面沸騰的金色巖漿。
他看見年輕的艾麗站在巖漿邊上,穿著和現在一樣的白色長裙,手里捧著塊刻滿符文的青銅碎片。“不要過來!“她的聲音帶著回音,“這里的能量會吞噬你的意識!“
可傅明沒有退路。
他咬著牙穿過記憶碎片,那些關于祭壇、關于黑影、關于她獨自在冰原上守了二十年的畫面,像鋒利的刀片割過他的精神體。
他能感覺到自己的精神力在流失,像攥在手里的沙子,每走一步就漏一把。
終于,在意識空間的最深處,他看見了那團光。
金色的光團懸浮在虛空里,表面流轉著古老的紋路,每道紋路都像活過來的小蛇,首尾相連地游動。
傅明能聽見光團里傳來嗡鳴,那聲音他在青銅祭壇的共鳴室里聽過——是古老文明的“能量語“,只有被選中的人才能聽懂。
“幫幫我們。“傅明的精神體跪在光團前。
他能感覺到光團在排斥他,金色能量像尖刺般扎進他的“皮膚“,疼得他幾乎要散成碎片。
可他死死撐著,將這三天來的畫面、將馬陽咳血的樣子、將艾麗逐漸冰冷的體溫,全部塞進精神波動里,“她快死了,我們需要你的力量。“
光團突然靜止了。
那些游動的紋路全部指向傅明,像無數雙眼睛在審視他。
傅明的精神體開始透明,他知道自己撐不了多久了,再得不到回應,他的意識就會永遠留在這個空間里,變成一團游蕩的殘魂。
“嗡——“
一聲綿長的嗡鳴震得整個意識空間顫抖。
金色光團突然炸開,化作千萬點金芒,像一場溫柔的雨,落進傅明的精神體里。
他感覺那些割過他的記憶碎片突然變得溫暖,艾麗的聲音不再是警告,而是帶著笑意的“我就知道你會來“。
當傅明的意識重新回到身體里時,首先聽見的是馬陽的驚呼:“動了!
我的手能動了!“
他猛地睜眼,發現禁錮能量不知何時已經消散。
馬陽正攥著金線拼命往回拉,金線重新泛起金光,將即將閉合的缺口又撐大了五厘米。
艾麗的指尖重新滲出鮮血,那些血珠飄向空中,和金線的光融合在一起,在缺口處織成一張金色的網。
冰層下的黑影發出憤怒的咆哮,長矛尖重重砸在金網上,濺起大片金色火星。
傅明撐起身子,抓起冰鎬再次砸向屏障邊緣的金屬符文——這次,符文的光沒有暗下去,反而隨著他的敲擊越發明亮,像被喚醒的古老火種。
“缺口穩住了!“馬陽的聲音里帶著哭腔。
他的傷口不再潰爛,甚至有淡金色的能量在往回修補青灰色的肌肉。
傅明低頭看向艾麗,發現她的唇色正在恢復,睫毛上的霜開始融化,一滴清水順著她的鬢角滑落,滴在冰面上,發出清脆的“叮咚“聲。
就在他們擺脫禁錮的瞬間,冰層深處傳來更劇烈的震動。
黑影的長矛突然爆出刺目的暗紫光芒,金網出現第一道裂痕。
與此同時,原本盤旋在屏障外的能量球突然調轉方向,蜂鳴聲中帶著某種興奮的顫音,正以更快的速度朝他們撞來。
能量球的嗡鳴陡然拔高八度,暗紫色光暈如沸水般翻涌,表面裂開蛛網狀的銀紋——那是能量過載前的征兆。
傅明的后槽牙咬得發酸,他看見銀紋中滲出的幽藍能量,像活物般扭曲著纏向艾麗的太陽穴。
那是沖意識空間去的!
三天前在祭壇,黑影就是用這種方式試圖撕裂艾麗的精神屏障,當時她咳了半升血才勉強守住。
“馬陽!
金線給我!“傅明扯過金線纏在掌心,金線上殘留的古老能量順著血管竄進太陽穴,在識海深處炸出星點金光。
他突然想起艾麗意識空間里那團光——那些游走的昆侖文,此刻正順著他的神經脈絡蘇醒,在視網膜上投下淡金色的影子,像某種活的地圖。
能量球的沖擊來了。
暗紫色光錐裹著尖嘯劈下,冰層在光錐下熔出直徑兩米的窟窿,沸騰的冰水濺起又瞬間凝結成冰碴,劈頭蓋臉砸在三人身上。
金網被撕開三道裂縫,黑影的長矛趁機捅進來,矛尖擦過馬陽的左肩,在沖鋒衣上燒出焦黑的洞,焦糊味混著血腥氣刺得人睜不開眼。
“艾麗的意識在抖!“傅明嘶吼著。
他能通過金線感知到艾麗的精神波動——那本該如深潭般沉穩的意識海,此刻正像被投入巨石的湖面,掀起足以撕碎精神體的狂瀾。
光錐前端的幽藍能量已經觸到她的意識屏障,發出令人牙酸的“滋滋“聲,像腐蝕劑在啃食玻璃。
“接著!“馬陽突然扯開腰間的金屬匣,那是三天前從祭壇暗格里摳出的青銅殘片。
他的手指在發抖,卻精準地將殘片拍在艾麗心口,“祭壇共鳴室的紋路和她意識空間的星圖...是同一種!“
傅明的瞳孔驟然收縮。
青銅殘片剛貼上艾麗皮膚,就泛起與金線同色的金光,殘片上模糊的紋路突然清晰——正是他在艾麗意識空間里見過的昆侖文!
那些文字像被點燃的導火索,順著金線竄進傅明掌心,在他手背烙出淡金色的圖騰。
“原來如此...“傅明的聲音突然變得清亮,仿佛有某種力量在重塑他的意識。
他想起艾麗三天前在祭壇說的話:“守護者的血,是鑰匙,也是橋梁。“此刻金線是橋,青銅殘片是鎖,而他體內那團來自意識空間的金芒,正化作最鋒利的鑰匙。
他猛地將手掌按在艾麗額心。
金芒從掌心噴薄而出,與青銅殘片的光、金線的光匯作一股,在艾麗頭頂凝成旋轉的金色漩渦。
能量球的幽藍腐蝕劑撞在漩渦上,像熱水澆在冰面,發出“哧啦“的汽化聲。
傅明能感覺到,這漩渦的另一端,正是艾麗的意識空間——那些被他闖過時割碎的記憶碎片,此刻正在漩渦里重新拼湊,年輕的艾麗捧著青銅殘片的畫面、她在冰崖上警告他的畫面、甚至三天前她為修復星圖時背后浮現金色圖騰的畫面,全部化作光流涌進漩渦,加固著這道臨時筑起的精神防線。
“缺口又縮了!“馬陽的叫聲將傅明拉回現實。
屏障的暗紫紋路已纏成拇指寬的細縫,黑影的長矛幾乎要戳到艾麗的咽喉。
傅明咬著牙分出一半金芒,順著金線注入屏障邊緣的金屬符文——符文在金光中泛起橙紅,像被燒紅的烙鐵,將纏繞的暗紫紋路灼出一個個焦黑的窟窿。
“撐住!“傅明的太陽穴突突直跳,他能聽見自己精神體碎裂的聲音——那是過度調用古老能量的代價。
但漩渦仍在旋轉,艾麗的意識波動逐漸平穩,甚至有一縷微弱的、帶著暖意的精神力順著接觸點傳回他體內,像瀕死者回光返照的力氣。
能量球的嗡鳴突然變調。
暗紫色光暈急速收縮,銀紋里滲出的幽藍能量不再進攻,反而開始回涌。
傅明盯著逐漸退去的光錐,突然注意到能量球表面浮現出一行扭曲的昆侖文——和艾麗意識空間里那團光上的紋路,竟有七分相似。
“它...在害怕?“馬陽抹了把臉上的冰碴,聲音里帶著難以置信。
黑影的長矛也頓在半空,空洞的眼窩里暗紫光暈劇烈翻涌,像在權衡什么。
冰層下傳來悶雷般的轟鳴,屏障缺口突然開始擴張。
暗紫紋路像被燙到的蛇群,嘶嘶著縮進冰層深處。
金線重新變得粗壯,金色光網在缺口處鋪開,將黑影的長矛彈開半米。
艾麗的睫毛劇烈顫動,終于緩緩睜開眼,她的瞳孔里映著金色漩渦,像兩顆浸在蜜里的星子。
“他們...觸發了更深層的共鳴。“她的聲音輕得像嘆息,卻讓傅明的血液瞬間凝固。
他這才發現,自己手背上的金色圖騰不知何時爬上了小臂,那些昆侖文正沿著血管往心臟蔓延,而意識深處那團光的殘韻,此刻竟在他識海里投下另一幅畫面——艾麗的意識空間最深處,原本炸開的光團中心,不知何時多出了一扇閉合的青銅門,門縫里滲出的金光,正與他體內的金芒遙相呼應。
能量球的嗡鳴徹底消失了。
它裹著暗紫光暈退回屏障外,黑影也緩緩沉入冰層,只留下冰面上焦黑的痕跡,像一道未寫完的警告。
“缺口...穩定了。“馬陽癱坐在冰面上,看著重新擴張到半米寬的缺口,聲音里還帶著劫后余生的顫抖。
傅明卻沒動,他盯著艾麗瞳孔里的金光,又摸了摸手背上發燙的圖騰,突然想起意識空間里那扇突然出現的青銅門——門后會有什么?
是艾麗守護了二十年的秘密,還是更危險的危機?
冰層下的震動仍在持續,卻不再是毀滅的征兆,倒像某種沉睡的存在被輕輕喚醒。
傅明扶著冰鎬站起,金線在掌心嗡嗡作響,他能感覺到,有什么更龐大的真相,正隨著這道暫時穩定的屏障缺口,緩緩掀開它沉重的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