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明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指節因用力而泛白。

他能聽見自己急促的喘息聲撞在防寒面罩上，像擂著一面破鼓。

馬陽倚在他身側，護目鏡內側凝著層薄霜，遮住了半張臉，可從那微微抽搐的太陽穴仍能看出，對方正咬著牙硬撐——兩人的防護服里層都浸滿冷汗，方才為融合能量透支的體力，此刻正以錐刺般的疼痛反撲。

“屏障在吃風暴的能量?！榜R陽突然開口，聲音發顫。

他抬起戴著手套的手，指尖虛點向屏障邊緣。

傅明順著看過去，只見原本流轉的暗紋間，正滲出極細的藍光絲，像無數貪婪的觸須，扎進周圍翻涌的冰風暴里。

那些被南極氣旋卷得瘋狂的冰晶，擦過藍光絲時竟突然凝滯，裹著的暗紫色能量碎片被剝離出來，順著光絲鉆進屏障內部。

“半小時前還沒這樣?！案得魈蛄颂蚋闪训淖齑?，喉嚨里那團燒紅的鐵又重了幾分。

他能感覺到，屏障表面的能量場正以可察覺的速度變厚——就像有個看不見的胃袋，正通過這些光絲進食，每多吸收一分能量，屏障就更堅固一分。

而躺在他們腳邊的艾麗，呼吸聲輕得幾乎要被風暴吞沒，她頸間的銀質護符早已失去光澤，貼在雪地上的手背青得像凍透的藍莓。

“得在它吃飽前破開。“馬陽扯了扯傅明的衣袖，護目鏡上的霜花裂開道細縫，露出他泛紅的眼尾，“艾麗的心跳......每分鐘不到四十下。“

傅明的胃部猛地抽緊。

三天前他們在冰下遺跡找到艾麗時，她還能用最后一絲力氣拽住他的手腕，在他掌心畫下暗金巨構的坐標。

可現在，這個總愛歪著頭笑他“莽撞“的女人，連睫毛都不再顫動。

他蹲下身，戴著手套的手懸在她額前，隔著兩層防護，仍能觸到那灼人的熱度——是能量反噬，古老文明的力量正在她體內焚燒。

“得用融合能。“傅明突然直起腰，冰晶撞在面罩上的脆響里，他聽見自己沙啞的聲音，“上次在第三層遺跡，我用守護族能量中和了地核輻射的狂暴能，那時候......“

“你是說頻率共振？“馬陽的瞳孔突然收縮，像是被什么刺了一下。

他抬起手，指尖按在屏障上，光膜立刻泛起漣漪，“屏障吸收的風暴能，結構和守護族能量源很像。

如果我們能讓融合能的波動......“

“和風暴能的碎片排列同頻?！案得鹘涌?。

他想起三天前在能量池邊，當他將馬陽提供的現代物理模型與艾麗教他的古能量術式重疊時，兩種截然不同的力量竟像久別重逢的老友般纏繞，迸發出能震碎冰墻的光焰。

或許此刻的屏障，正是用同樣的邏輯構建的——它既是鎖，也是門，只有找到正確的“密碼“，才能推開。

馬陽從背包里摸出個銀色儀器，那是他們從科考站廢墟里撿來的能量譜儀，此刻顯示屏上的波形圖正瘋狂跳動?！帮L暴能的主頻率是137.4赫茲，但碎片排列有次級諧波......“他的手指在儀器上翻飛，指節因低溫而發白，“看這個，每十七秒會出現一次0.3赫茲的偏移，像是某種......呼吸節奏？“

傅明的太陽穴突突跳著。

他閉起眼，將意識沉入體內。

那里有團幽藍與暗金交織的光團，是他與馬陽用三天三夜融合的能量——那本該是打開巨構核心的鑰匙，此刻卻成了破障的武器。

光團隨著他的意念緩緩轉動，他能清晰感知到它的“形狀“：幽藍是馬陽從現代物理公式里提煉的能量模型，暗金是艾麗傳承的古術式脈絡，兩者纏繞的縫隙間，還滲著從能量球里偷來的、不屬于這個時代的混沌之力。

“調整次級諧波到0.29。“馬陽的聲音像從很遠的地方飄來，“快，趁偏移還沒結束！“

傅明咬著牙，將意識探進光團。

暗金脈絡突然灼燙起來，像是被誰用紅鐵烙了一下。

他悶哼一聲，額頭抵在屏障上，光膜立刻泛起刺目的光斑。

幽藍光紋開始扭曲，他能感覺到，自己的精神力正像被絞肉機碾碎般流逝——融合能本就是雙刃劍，每一次主動操控，都是在拿靈魂當砂紙，打磨這團危險的光。

“共振了！“馬陽突然低喝。

傅明睜開眼，只見屏障表面的暗紋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淺，那些扎進風暴的藍光絲出現了短暫的斷裂。

能量譜儀的波形圖上，兩條曲線正逐漸重合，像兩只終于握在一起的手。

“繼續！“傅明的聲音帶著血銹味——他不知道什么時候咬破了嘴唇。

融合能的光團在體內瘋狂旋轉，暗金脈絡開始崩裂，幽藍紋路卻趁機鉆進去，將裂痕暫時粘合。

他能聽見自己骨骼發出的輕響，像是老木屋在暴風雪中呻吟。

“0.295......0.298......“馬陽的手指在儀器上顫抖，“還差0.002！“

傅明的意識開始模糊。

他看見艾麗的臉在眼前閃過，是在冰洞篝火旁，她笑著把烤海豹肉遞給他，護符在頸間晃出銀??；又看見馬陽在遺跡里擦著眼鏡，鏡片上沾著泥點，說“老傅你再亂摸機關，咱們得把命留在這兒“；最后是能量球里那個蜷縮的影子，此刻正透過屏障望著他，眼瞳是兩團旋轉的星屑。

“給我......“他對著空氣嘶吼，融合能的光團突然爆發出刺目強光。

暗金與幽藍的紋路徹底糾纏在一起，化作一道細流，順著他按在屏障上的手掌鉆了出去。

屏障劇烈震顫。

那些吸收風暴能的藍光絲成片斷裂，暗紋像被橡皮擦抹過般變淡。

能量譜儀的波形圖上，兩條曲線終于完美重疊，發出刺耳的蜂鳴。

“成了！“馬陽踉蹌著撲過來，抓住傅明的胳膊。

兩人同時看見，屏障中央出現了個碗口大的空洞，邊緣泛著細碎的光沫，像被鑿開的冰湖。

傅明剛要邁步，突然聽見一聲極輕的脆響。

他低頭，看見自己防護服的手腕處裂開道細縫，冰風立刻灌進來，割得皮膚生疼——是融合能的反噬，他的身體正在崩潰。

馬陽的情況更糟，對方的護目鏡已經完全結霜，摘下時，睫毛上掛著冰碴，眼底全是血絲。

“快......“傅明剛開口，就被自己的咳嗽打斷。

他彎腰去抱艾麗，卻發現她的身體輕得離譜，像片隨時會被風吹走的葉子。

馬陽已經先一步托起她的腿，兩人跌跌撞撞地朝屏障空洞挪去。

就在他們的腳尖即將觸到空洞邊緣時，屏障突然發出轟鳴。

那些原本斷裂的藍光絲猛地收縮，暗紋以更快的速度重新浮現，比之前更粗、更黑。

傅明感覺掌心一燙，融合能的光團在體內瘋狂翻涌，像是被什么東西拽著要往外鉆。

“等等......“馬陽突然僵住。

他望著屏障，瞳孔里映出重新流動的暗紋——這次不是古守護語，而是一行扭曲的、像是用鮮血寫成的符號，“這是......禁言術的第二層？

艾麗說過，大祭司用禁言術鎖東西時，會設三重......“

話音未落，屏障空洞開始縮小。

傅明感覺有雙無形的手掐住了他的喉嚨，融合能的光團正在撕裂他的內臟。

他看見艾麗的睫毛動了動，嘴唇微微張開，像是要說什么，可聲音被風暴吞得干干凈凈。

“老傅！“馬陽的嘶吼里帶著哭腔。

他的儀器突然爆炸，火星濺在屏障上，竟被瞬間吸收。

傅明咬著牙，將最后一絲意識注入融合能，光團發出垂死的尖嘯，空洞又勉強撐大了幾分。

當兩人的半個身子擠過屏障時，傅明聽見身后傳來類似巨獸蘇醒的轟鳴。

他回頭，看見屏障暗紋里浮現出一雙眼睛——和能量球核心那個影子的眼睛一模一樣，正隔著光膜，死死盯著他懷里的艾麗。

而在他們腳下，原本靜止的能量球突然開始加速旋轉，核心的混沌光團里，那個蜷縮的影子，終于緩緩直起了腰。

屏障震顫的轟鳴里，傅明耳鼓被震得發疼。

他原本按在屏障上的手掌突然被彈開，整個人向后踉蹌兩步，融合能的光團在體內炸開，像被攪亂的星河——幽藍與暗金的紋路糾纏成亂麻，暗金脈絡里甚至滲出幾縷黑絲，那是方才被屏障反震時混入的暴戾能量。

“儀器！“馬陽的喊聲響在風聲里，傅明勉強抬眼，看見能量譜儀的顯示屏正瘋狂閃爍，原本重合的波形圖被撕成碎片，像被狂風揉皺的紙。

馬陽的手指在儀器上狂按，可那些按鍵竟開始結冰，“反震頻率疊加了！

主波峰從137.4跳到了212，次級諧波......次級諧波變成了負的！“

傅明的膝蓋撞上雪地，冰晶刺進防護褲的縫隙。

他能聽見自己肋骨發出的輕響——方才那股反震力不是單純的能量沖擊，更像某種有意識的排斥，精準地撞在他最虛弱的腰腹處。

懷里的艾麗突然動了動，額頭蹭過他的面罩，護符在兩人之間滑出半寸，銀質表面竟泛起極淡的金光，像將熄的燭火被風撩了一下。

“艾麗的護符！“傅明突然低喝。

三天前在遺跡祭壇，他見過這枚護符吸收過守護族圣像的能量，當時艾麗說它“能記住血脈的心跳“。

此刻那抹金光雖弱，卻與他體內暗金脈絡的震顫頻率完全一致——就像兩根被同一根琴弦撥響的骨笛。

馬陽瞬間明白了。

他扯下凍成冰殼的手套，指尖按在護符上。

金屬的冷意刺得他倒抽冷氣，可護符表面的金紋卻順著他的指縫爬出來，在兩人之間連成細鏈?！笆巧锕舱瘢　八穆曇粢蚣佣l顫，“護符里存著艾麗的能量印記，和你體內的古術式同源！“

傅明咬著牙，將意識再次沉入光團。

暗金脈絡里的黑絲正在啃噬紋路，他卻不再強行壓制，反而順著那縷金光的牽引，將暗金脈絡向外延展——不是對抗反震力，而是順著屏障排斥的方向，像水流繞過礁石般調整形態。

幽藍的現代能量模型本已紊亂，此刻卻被暗金脈絡的新軌跡牽引著重新排列，兩種力量竟在混亂中生出新的契合點。

屏障的震顫突然變緩。

那些重新收縮的藍光絲不再瘋狂吞噬風暴能，反而泛起淡金的光暈，像是被某種更古老的力量安撫。

傅明感覺掌心一熱，屏障表面的暗紋開始流動，這次不是禁言術的血字，而是他在艾麗記憶里見過的、守護族祭祀時的星軌圖——每道暗紋都對應著南極星空中某顆永不墜落的星。

“頻率......降下來了！“馬陽盯著儀器，波形圖的尖峰正在緩緩回落，“主波峰187，次級諧波0.12......老傅，現在需要你把融合能的核心......“

話音未落，屏障突然發出刺耳鳴叫。

傅明眼前一黑，融合能的光團在體內炸成碎片，暗金脈絡被撕出數道裂痕，幽藍能量如漏沙般從裂痕里涌出。

他踉蹌著栽向雪地，懷里的艾麗幾乎脫手，護符的金光也在瞬間熄滅。

馬陽撲過來拽住他的胳膊，可兩人的腿都像灌了鉛，雪面在腳下晃成一片白浪。

“撐住......“傅明的聲音含混不清。

他能感覺到屏障的反震力還在增強，像一雙無形的手正按在他們后背上，一下比一下用力。

馬陽的呼吸噴在他后頸，帶著血的甜腥氣——對方的嘴角已經滲出了血珠。

艾麗的額頭抵著他的下巴，熱度比之前更灼人，可她的睫毛卻始終沒再顫動。

就在兩人的膝蓋即將觸到雪地時，屏障深處傳來一聲悶響。

那些本已收縮的藍光絲突然暴長，像被捅了窩的馬蜂般朝他們涌來。

傅明下意識將艾麗護在身后，卻見藍光絲在離他們半米處突然轉向，重新扎進風暴里——但這次，它們汲取的不再是暗紫色的能量碎片，而是一縷縷淡金的光霧，與艾麗護符方才的金光如出一轍。

馬陽的儀器突然發出蜂鳴。

他勉強抬頭，只見波形圖上，一道細弱的金線正從混亂的波峰里掙扎著升起，與原本的幽藍、暗金線條若即若離。“是......是艾麗的能量！“他的聲音發顫，“她在無意識中......在幫我們！“

傅明的手指深深摳進雪里。

他能感覺到，那縷金線正順著護符的位置鉆進自己體內，像一只溫暖的手，將暗金與幽藍的碎片重新串起。

融合能的光團開始重新凝聚，雖然比之前暗淡許多，卻多了一絲他從未感知過的、類似心跳的韻律。

屏障的震顫又加劇了。

藍光絲汲取金霧的速度越來越快，暗紋里的星軌圖開始扭曲，仿佛有什么存在正在幕后拉扯這張能量大網。

傅明的太陽穴突突跳著，他能聽見自己骨骼發出的脆響，那是身體在反震力下的最后警告。

馬陽的手指還按在護符上，指節已經青得發紫，可他仍在小聲念著頻率數值，像在念誦某種破咒的經文。

“穩住......“傅明咬著牙，將最后一絲意識注入融合能。

光團發出幽微的光，暗金、幽藍與那縷金線終于纏繞成新的形狀。

屏障表面的暗紋突然全部亮起，星軌圖在光膜上流轉如活物。

馬陽的儀器發出長鳴，波形圖上三條曲線終于有了重疊的趨勢——盡管只是極細的一線。

然而就在這時，反震力如潮水般再次涌來。

傅明感覺后頸一涼，像是被冰水兜頭澆下。

他的雙腿突然失去知覺，整個人向前栽去，馬陽的手從他胳膊上滑開，兩人的身影在雪地上搖晃如風中殘燭。

屏障的光膜在他們眼前扭曲，暗紋里的星軌圖開始崩塌，那些藍光絲則瘋狂收縮，仿佛在為下一輪更猛烈的沖擊蓄力。

傅明在摔倒前的最后一刻，看見艾麗的手指動了動。

她的指尖輕輕勾住他防護服的拉鎖，像三天前在冰下遺跡那樣，用最微弱的力氣，給出最后一絲牽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