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雪灌進艙門的剎那,傅明抱著艾麗的胳膊驟然收緊。
小型風暴的氣旋像只無形的巨手,將整艘科考船兜底掀翻。
金屬船體與冰面摩擦出刺耳鳴響,傅明的后背重重撞在傾斜的艙壁上,艾麗悶哼一聲,垂在身側的手無意識地揪住他沖鋒衣的下擺。
馬陽被甩向另一側,抓住固定儀器的鋼索時,防護手套被磨得冒起青煙。
“抓緊!“傅明吼了一嗓子,話音未落,第二波沖擊已經襲來。
風暴里的雪粒不再是柔軟的,倒像是被注入了金屬的鋒刃。
它們擦過傅明的臉頰,在他左側眉骨劃開道血口,溫熱的血珠剛滲出就被凍成冰碴;艾麗額前的碎發被割得七零八落,蒼白的脖頸上很快爬滿細密的血痕。
馬陽的護目鏡被擊碎了一片,右臉頓時暴露在風雪中,他咬著牙把護目鏡推到頭頂,卻見艙外的雪柱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膨脹——原本裹著船身的白色漩渦,此刻竟有了吞云噬月的架勢。
“設備......設備又亂了!“馬陽的聲音混著警報器的尖嘯傳過來。
他懷里抱著那臺剛修復的信號分析儀,面板上的指示燈瘋狂閃爍,原本穩定的波形圖此刻扭曲成一團亂麻,“之前的異常波還在,現在又疊加了高頻震動......“
傅明低頭看向懷中的艾麗。
她的睫毛在顫抖,唇色比雪還白,連呼吸都輕得像要消散在風里。
方才吸收源能時,她腕間的金色印記全部沒入那枚鴿蛋大小的晶體,可現在晶體表面的紋路正在微微發燙,映得她掌心一片潮紅——那是源在反抗,在積蓄更劇烈的爆發。
“艾麗?“傅明用凍得發僵的手指碰了碰她的臉頰,“能聽見嗎?“
艾麗的睫毛顫了顫,睜開眼時瞳孔里泛著不正常的金芒。“它......在連接。“她的聲音像碎冰相撞,“風暴是它的觸手,在找......找能承載它的容器。“
話音未落,整艘船突然劇烈震動。
傅明感覺有什么東西從船體下方破土而出,金屬甲板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裂縫順著他腳邊蔓延,露出下面幽藍的冰層——那冰層里竟裹著無數發光的碎片,像是某種被碾碎的星辰。
“船要散架了!“馬陽死死攥住分析儀,鋼索在他掌心勒出深溝,“再這么下去,我們會被甩進風暴中心!“
風暴中心。
傅明想起之前在能量生物光繭里閃過的畫面:無數道金色絲線交織成網,網心是團翻涌的光霧,光霧里有張模糊的臉——那是源的意識體?
還是某種更古老的存在?
“精神波動!“傅明突然喊出聲。
他想起光繭里那些刺進他腦仁的嗡鳴,想起艾麗說過源通過精神波動控制能量體,“之前它攻擊我們時,是不是用精神波動干擾了腦電波?“
馬陽的手指在分析儀上快速跳躍:“對!
當時測到過0.3赫茲的次聲波,和人類腦波的δ波頻率重疊......“
“那它的弱點可能就在這里!“傅明感覺有什么東西在腦海里炸開,“如果我們能反向干擾它的精神波動頻率,說不定能打亂它的控制!“
馬陽的手頓了頓,抬頭時眼底映著分析儀的藍光:“干擾需要匹配頻率,但它的波動現在亂成一鍋粥......“
“調最大功率!“傅明咬著牙,“就算設備報廢,也要賭這一次!“
馬陽的喉結動了動。
他知道這臺分析儀是他們在南極大陸最后的電子依仗,里面存著從各國科考站截獲的加密數據,還有他花三天三夜修復的量子通訊模塊。
可此刻艾麗的呼吸越來越弱,傅明臉上的血已經結成冰殼,風暴的呼嘯聲里甚至混進了某種低頻的、類似心跳的震動——那是源的脈搏。
“抓緊了!“馬陽扯開防護服的拉鏈,把分析儀貼在自己心口。
他知道設備過熱需要傳導散熱,而人體是最直接的媒介。
當他按下功率調節鍵時,面板瞬間燙得發紅,隔著兩層保暖內衣,他能清晰感覺到皮膚被灼傷的刺痛。
警報聲驟然拔高,變成刺耳的尖叫。
分析儀的散熱口冒出青煙,波形圖上的亂麻突然被扯直,拉出一道刺目的金線——那是源的精神波動頻率。
馬陽咬著牙調整參數,將干擾波的頻率與金線重疊,又狠狠往上提了三個波段。
“轟——“
艙外的風暴突然發出類似嗚咽的聲響。
雪柱的旋轉速度慢了半拍,原本割在傅明臉上的“冰刃“弱了些,他甚至能短暫地睜開眼睛,看見艾麗掌心里的晶體正在劇烈震顫,表面的紋路像活過來似的游走著。
“有效!“傅明感覺懷里的重量輕了些——不是艾麗變輕了,而是風暴的撕扯力減弱了。
他借著船身傾斜的力道滾向艙門,后背撞在碎冰上,卻趁機把艾麗護在身底。
“看冰面!“馬陽突然喊。
傅明抬頭。
原本被風暴卷起的雪粒正在凝結,在空中形成無數個細小的光團,像被風吹散的星屑。
而冰層下那些幽藍的碎片,此刻正隨著光團的軌跡流動,在冰面投射出復雜的圖案——那是某種古老的符文,和艾麗腕間消失的金色印記如出一轍。
“能量薄弱點!“傅明的瞳孔收縮。
他看見在風暴中心,有團光霧正在扭曲,光霧周圍的雪粒明顯稀疏,像是被某種力量刻意推開。
那光霧的位置,正好對應著冰層下最大的那片碎片。
“和源的核心有關!“艾麗突然抓住傅明的手腕,她的手指燙得驚人,“那是......封印陣的缺口。“
傅明順著她的目光望去。
風暴中心的光霧里,隱約能看見晶體的投影——和艾麗掌心里那枚幾乎一模一樣,只是更龐大、更耀眼。
原來源的核心從未真正被封印,它只是分裂成了兩部分:一部分被封進艾麗手中的晶體,另一部分則藏在冰層下,通過風暴吸收能量,試圖重新融合。
“我需要靠近它。“傅明的聲音里帶著孤注一擲的狠勁。
他把艾麗交給馬陽,扯下腰間的安全繩系在兩人手腕上,“你用設備保持干擾,我去看看那個缺口!“
“傅明!“馬陽的聲音帶著破音,“風暴中心的風速至少兩百公里每小時,你會被撕成碎片!“
“但它現在弱了!“傅明指了指逐漸松散的雪柱,“再等下去,源融合完成,我們連碎片都剩不下!“
他不等馬陽回應,抓著艙壁上的扶手一點點往艙門挪動。
每一步都像是在和無形的巨手角力,風雪灌進領口,凍得他脊椎發僵,可他的視線始終鎖著風暴中心那團光霧——那里有他們活下來的唯一機會。
當傅明的指尖觸到艙門把手時,風暴突然發出一聲轟鳴。
艾麗掌心里的晶體猛地炸開一道裂紋,金色的光流順著她的手臂竄上脖頸,在她蒼白的皮膚上烙出最后一道印記。
與此同時,冰層下的碎片開始劇烈震動,原本的符文圖案被撕成碎片,光霧中心的投影突然變得清晰——那根本不是晶體的投影,而是一張人臉,一張和艾麗有七分相似的、古老而威嚴的臉。
傅明的腳步頓住了。
他聽見自己劇烈的心跳聲蓋過了風暴的呼嘯,聽見艾麗在身后用幾乎破碎的聲音喊:“別碰它......那是......“
但已經來不及了。
當傅明的手指即將觸到光霧邊緣時,那團光霧突然收縮,在他面前凝成道金色的門。
門后是無盡的黑暗,卻有某種熟悉的波動涌出來,像一只無形的手,輕輕扣了扣他的太陽穴。
就在傅明準備進一步探查這個能量薄弱點時......
引力降臨的剎那,風暴的尖嘯像被按下了消音鍵。
傅明的指尖距離光霧還有十厘米,突然整個人如墜深淵——不是向下,而是被某種無形的力場拽著往斜上方拉扯。
他的后腳跟在艙門金屬框上擦出火星,安全繩繃得筆直,另一端的馬陽被拖得撞上控制臺,分析儀“哐當“砸在地上,散熱口的青煙被引力卷成螺旋。
艾麗原本半倚在馬陽懷里,此刻像片被風卷走的雪,直接從兩人中間飄起,金發散開成光霧般的弧度,掌心里的晶體裂得更徹底,有細碎的金光從裂縫里溢出來,像極了冰層下那些幽藍碎片的倒影。
“抓緊我!“傅明吼著撲過去,手臂剛環住艾麗腰肢,引力驟然增強。
他感覺肋骨快被壓碎了,仿佛有雙巨手正從前后擠壓他的胸腔;馬陽的指甲在控制臺上摳出五道白痕,防護手套的指尖被金屬刮得翻卷,露出下面滲血的指腹——可即便如此,他的身體仍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向光霧移動,每寸皮膚都在發出被撕裂的警報。
“源...在抽取生命能量。“艾麗的聲音像浸在冰水里的絲線,她仰起頭,金芒翻涌的瞳孔里映著光霧中那張逐漸清晰的臉,“它要補全封印缺口...需要活的容器...“
傅明這才發現,自己的呼吸變得滾燙。
他吐出的白霧在半空凝結成細小的冰晶,卻沒有墜落,反而被引力扯向光霧,在兩人之間形成一條閃爍的銀鏈。
更恐怖的是,他手腕上的脈搏跳得越來越快,快到能看見皮膚下的血管在突突跳動——那不是正常的心跳,是源在通過精神波動,直接干擾他的生命體征。
“分析儀!“馬陽突然嘶吼。
他的身體已經滑到了控制臺邊緣,一只腳還卡在儀器架的縫隙里,另一只手正夠向滾落在地的設備,“頻率...還在波動!
剛才的干擾讓它...讓它的能量場出現了空隙!“
傅明咬著牙側過身,看見那臺分析儀正被引力吸得在艙底滑動,面板上的指示燈雖然暗了大半,但最右側的頻率波段還在勉強跳動。
他想起之前馬陽說過,源的精神波動與人類腦波有重疊,而干擾設備本質上是在制造“腦波雜音“——如果現在能讓三人的腦波同步,或許能形成更強的干擾?
“艾麗!“他低頭對上她泛著金芒的眼睛,“用你的能力!
和我...和馬陽連上線!“
艾麗的睫毛劇烈顫抖,原本燙得驚人的掌心突然變得冰涼。
她腕間消失的金色印記竟順著血管爬了出來,在兩人相觸的皮膚下若隱若現——那是古老文明的精神連接術,需要施術者用生命力做媒介。“會...會透支...“她的聲音輕得像嘆息,可指尖還是按上了傅明的太陽穴,另一只手虛虛搭向馬陽的方向。
剎那間,傅明的視野里炸開一片金光。
他看見馬陽的意識體成了一團幽藍的光,自己的是熾白,而艾麗的...是比光霧更古老的蒼金色,正像根細金線,將三團光連在一起。
與此同時,分析儀的頻率波段突然暴漲,原本紊亂的波形圖竟被這股同步的腦波修正,拉出三道重疊的亮線——那是三個人類腦波的共振頻率。
光霧里的人臉突然扭曲了。
它原本威嚴的輪廓開始模糊,光霧邊緣的雪粒被震得四處飛濺,引力場出現了細微的裂痕。
傅明感覺壓在胸口的重量輕了些,他抓著艾麗的手向前一撲,另一只手準確扣住了分析儀的提手。
馬陽趁機用腳勾住控制臺的螺絲帽,借力一拽,三個人的移動速度竟慢了半拍。
但也僅止于此。
當傅明的靴尖擦過光霧邊緣時,引力突然爆發最后一波狂潮。
艾麗的金色印記“唰“地縮回皮膚下,她的頭重重撞在傅明肩頭,徹底昏了過去;馬陽的腳從螺絲帽里滑出來,整個人像片落葉般飄向光霧,手指還死死摳著分析儀的散熱口;傅明咬碎了舌尖,血腥味在嘴里炸開,卻只能眼睜睜看著三人被那團光霧越吸越近——
光霧的溫度在升高。
傅明能看見冰層下的碎片正在融化,幽藍的光順著裂縫滲出,在他們腳邊形成發光的溪流;光霧中心的人臉又清晰起來,這次他看清了那雙眼——和艾麗的眼睛一模一樣,只是多了千年歲月沉淀的冷硬。
“那是...“傅明的喉嚨發緊。
他突然想起艾麗說過,她是古老文明的“守護者“,而守護者的血脈里,本就封印著源的一部分意識。
當三人的鼻尖幾乎要貼上光霧時,引力突然收束成一根看不見的線。
傅明感覺自己的脊椎快被扯斷了,馬陽的指節在分析儀上泛出青白,艾麗的呼吸細若游絲——
光霧中,那張與艾麗相似的臉,緩緩睜開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