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繭的藍光已經(jīng)縮進三人脖頸處，傅明能清晰看見屏障外最近的機械犬露出的金屬獠牙——那些鋸齒狀的利齒上還掛著冰碴，在月光下泛著冷冽的銀芒。

馬陽的戰(zhàn)術(shù)服后背滲出的血已經(jīng)凍成暗紅冰殼，貼在傅明手臂上的溫度比冰層還低，他咬著牙去摸腰間的分析儀，指尖在金屬外殼上滑了三次才扣住開關(guān)。

“裂縫在愈合。“艾麗突然開口。

她的聲音像碎冰相撞，傅明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剛才只顧著看機械獸，沒注意到能量罩表面那些蛛網(wǎng)狀的裂痕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閉合。

最開始他們用晶核引動的裂隙能塞進半只手掌，現(xiàn)在只剩細若發(fā)絲的銀線，偶爾有機械獸的能量波掃過，銀線便像被火烤的冰棱般急劇收縮。

馬陽的分析儀屏幕突然亮起幽綠的光，他受傷的右肩垂著，左手卻穩(wěn)得像鐵鑄的，快速翻動著之前記錄的圖案數(shù)據(jù)：“上次能撕開屏障是因為晶核頻率和機械獸的能量場共振......但它們現(xiàn)在調(diào)整了輸出模式。“他的喉結(jié)動了動，呼出的白霧在面罩上結(jié)了層薄霜，“傅哥，你記得三天前在冰洞那只機械章魚嗎？

當(dāng)時我們用反向脈沖干擾它的神經(jīng)中樞——“

“你是說用圖案的波動規(guī)律做反向波？“傅明的拇指無意識摩挲著掌心的晶核，那枚半透明的石頭還在微微發(fā)燙，表面的“雙生“符文隨著他的動作時隱時現(xiàn)。

門后的咒文又響起來了，這次他聽清了，古文明語言那半句是“同根而生，共死而息“，而另半句......分明是母親用方言哼的“月亮走，我也走，寶寶睡在搖籃里“。

艾麗突然抓住他手腕。

她的手指冷得像剛從液氮里撈出來，指甲幾乎要掐進他皮膚：“看能量罩。“

傅明抬頭。

那些原本靜止的暗紋正在流動，青灰色的線條交織成漩渦狀，每轉(zhuǎn)一圈就會有細碎的藍光從紋路里迸出來，像極了他在艾麗記憶碎片里見過的——古文明祭祀時，祭壇上燃燒的星塵。

“波動頻率在重復(fù)。“艾麗的白發(fā)無風(fēng)自動，幾縷纏上能量罩的屏障，又被彈回來時帶著細小的電弧，“三秒一次強震，兩秒一次弱震......這是雙生共鳴的節(jié)奏。“

“雙生？“傅明想起晶核上的符文，突然打了個寒顫。

冰層下的震動更劇烈了，他感覺腳下的冰面在往上拱，像是有什么東西正用脊背頂開千年積雪。

機械獸的金屬爪子已經(jīng)在冰面摳出半指深的溝，十二盞電子眼全部轉(zhuǎn)向他們，紅光里泛著刺目的紫斑——那是能量過載的征兆。

“要來了。“馬陽突然說。

他的分析儀屏幕開始瘋狂跳動，綠色波形圖從平緩的波浪線變成尖銳的鋸齒，“機械獸在加大輸出，能量罩內(nèi)部壓力......“他的聲音被一聲悶響打斷，三人同時踉蹌，傅明撞在馬陽身上，聽見對方悶哼一聲，血腥味突然在面罩里蔓延——馬陽咬到了嘴唇。

能量罩開始發(fā)出蜂鳴。

傅明的耳膜被震得生疼，視線里的景物都在扭曲，艾麗的白發(fā)、馬陽的戰(zhàn)術(shù)服、甚至晶核上的符文，都像浸在晃動的水里。

他聽見自己急促的呼吸聲，混著門后越來越清晰的咒文，突然想起七歲那年發(fā)高熱，母親坐在床頭哼著搖籃曲，窗外的北風(fēng)卷著雪粒子打在玻璃上，和現(xiàn)在的蜂鳴幾乎一模一樣。

“頻率是117.4和58.7！“馬陽的聲音突然拔高，分析儀的警報聲蓋不過他，“雙生波，主頻率是副頻率的兩倍！

之前控制機械章魚用的是0.5倍反向波，這里應(yīng)該——“

“用-117.4和-58.7！“傅明脫口而出。

晶核在掌心燙得驚人，他想起艾麗說過，古文明的雙生祭祀需要兩種力量互相牽引，“反向波要同時抵消主副頻率！“

艾麗的眼睛突然亮了。

她受損的能量源泉在這一刻似乎回光返照，抬手按在能量罩上，白發(fā)里飄出幾星金芒——那是她用最后的能力定位波動節(jié)點。

馬陽的手指在分析儀上翻飛，最后重重按下確認鍵：“來了！“

能量罩猛地一顫。

傅明看見無數(shù)藍光碎片從暗紋里炸出來，那些正在愈合的裂痕像被利刃劈開的冰面，“咔嚓“一聲裂開拇指寬的縫隙。

機械犬群突然發(fā)出刺耳的尖叫，最前面那只的金屬爪子剛探進裂縫，就被一道紫電劈得冒起青煙，零件“叮叮當(dāng)當(dāng)“掉了一地。

“擴大了！“馬陽抹了把臉上的血，眼睛亮得嚇人，“保持反向波輸出，裂縫每秒擴張五厘米——“

冰層下傳來轟然巨響。

這次震動比之前強了十倍，傅明踉蹌著扶住馬陽，看見冰面裂開蛛網(wǎng)般的紋路，暗河的黑水正從裂縫里涌出來，泛著詭異的幽藍。

機械獸的電子眼突然全部轉(zhuǎn)向冰面，金屬尾巴重重拍在地上，震得三人立足不穩(wěn)。

而門后的咒文，不知何時變成了兩重疊加的聲音，一重蒼老，一重稚嫩，像極了......母子對話。

能量罩的裂縫已經(jīng)能讓一個人擠出去了。

傅明抓著馬陽的胳膊，另一只手去拉艾麗，晶核在掌心燙得幾乎要燒穿戰(zhàn)術(shù)服。

就在他準備喊“沖“的時候，機械獸的電子眼突然同時暴漲紅光。

那光太亮了，亮得傅明眼前一片花白。

等他勉強看清時，發(fā)現(xiàn)機械獸的金屬外殼正在剝落，露出里面流轉(zhuǎn)著幽藍能量的核心——那核心的形狀，和能量罩上流動的暗紋，一模一樣。

門后的呼吸聲停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個沙啞的、帶著回聲的聲音，用古文明語言說：“祭品歸位。“

而另一個清脆的童聲，用傅明熟悉的方言接道：“媽媽，我怕。“能量罩的裂縫在機械獸群的尖嘯中驟然收縮。

那些原本金屬外殼剝落的機械獸，此刻竟像被無形的線牽著，首尾相銜圍成半圓，幽藍核心迸發(fā)的光流彼此交織，在能量罩外織就一張流動的電網(wǎng)。

傅明的晶核突然燙得灼手，“雙生“符文竟順著他的掌心脈絡(luò)泛起微光，像是被某種力量喚醒了。

“它們在構(gòu)建共鳴場！“馬陽的分析儀屏幕炸裂般跳出無數(shù)亂碼，他扯下戰(zhàn)術(shù)服的袖扣，用金屬尖端劃開手腕——鮮血滴在屏幕上，竟讓跳動的波形暫時穩(wěn)定下來，“主頻率沒變，但副頻被調(diào)制成了......“他突然頓住，盯著自己血珠里倒映的機械獸核心，“和能量罩暗紋的流動軌跡一致！“

艾麗的白發(fā)突然垂落，先前的金芒徹底熄滅。

她扶著能量罩的手在發(fā)抖，指腹壓過一道暗紋時，那紋路竟像活物般蜷縮起來：“這是古文明的'鎖魂陣'。“她的聲音輕得像冰碴碎裂，“用活物的靈識做引，讓兩個共振場互相絞殺......那些機械獸的核心里，困著祭祀的亡魂。“

傅明的呼吸一滯。

門后的童聲又響了，這次他聽清了，是“媽媽，手手疼“，而蒼老的回應(yīng)里帶著哭腔：“乖，再忍忍，等月亮爬過冰峰，媽媽就帶你回家。“他突然想起母親臨終前的手，也是這樣冰得刺骨，卻死死攥著他的手腕，說“小明，替媽去看看南極的月亮“。

“傅哥！“馬陽的吼叫聲扯回他的神思。

機械獸的電網(wǎng)開始收縮，能量罩的藍光被擠壓成扭曲的棱柱，傅明甚至能看見屏障外的機械犬獠牙上凝著的血珠——那是之前被紫電劈碎的機械獸零件里漏出的，不是機油，是暗紅色的液體。

“鎖魂陣的弱點在陣眼。“艾麗突然抓住傅明的晶核，她的指尖已經(jīng)沒有溫度，卻讓符文亮得刺眼，“雙生共鳴需要兩個原點，這里一個是能量罩的暗紋，另一個......“她的目光掃過冰面下翻涌的暗河，那里的黑水正隨著機械獸的動作泛起漩渦，“在冰層下。“

傅明順著她的視線望去，暗河漩渦中心浮出半截青銅鎖鏈，鏈環(huán)上刻滿與晶核相同的“雙生“符文。

機械獸的電子眼同時轉(zhuǎn)向那里，電網(wǎng)的光流明顯頓了頓——那是陣眼被觸及時的波動。

“陽子，能定位鎖鏈的頻率嗎？“傅明把晶核塞進艾麗手里，后者的手指自動扣住符文，像是觸發(fā)了某種本能。

馬陽的分析儀突然發(fā)出蜂鳴，綠色波形圖里跳出兩個重疊的峰谷：“117.4和58.7！

和之前的雙生波完全一致！“

冰層下傳來鐵鏈繃直的脆響。

傅明感覺腳下的冰面在震顫，像是有什么東西正順著鎖鏈往上爬。

他抓住馬陽的戰(zhàn)術(shù)服腰帶，另一只手按在能量罩裂縫處——藍光刺痛掌心，卻讓他想起母親的體溫，“艾麗，用晶核引動鎖鏈的共鳴！

陽子，反向波對準陣眼！“

艾麗的白發(fā)無風(fēng)自動，晶核在她掌心燃燒成藍色光球。

暗河漩渦突然炸開，半截青銅鎖鏈破冰而出，鏈環(huán)上的符文與晶核的光連成一線。

馬陽的分析儀屏幕迸出刺目白光，他咬著牙按下最后一個鍵，反向波像一柄冰錐，精準扎進機械獸電網(wǎng)的薄弱處。

能量罩的裂縫“轟“地撕開。

傅明推著馬陽往外沖，風(fēng)卷著冰碴灌進面罩，他回頭時正看見艾麗被藍光包裹，晶核的光與鎖鏈的光在她頭頂交織成繭——那是古文明祭祀時，守護者點燃自己的模樣。

機械獸的電網(wǎng)出現(xiàn)裂痕，最前排的機械犬發(fā)出哀鳴，核心里的幽藍光團竟開始消散，露出里面蜷縮的、透明的小人影。

門后的聲音突然清晰如在耳畔，蒼老的女聲帶著笑：“小囡，看，月亮出來了。“童聲咯咯地笑，混著機械獸零件崩裂的脆響。

傅明的戰(zhàn)術(shù)靴踩上冰面的瞬間，冰層下傳來更劇烈的震動。

他回頭望向能量罩，艾麗的光繭正在消散，而冰面下，一個覆蓋著青銅鱗片的影子正緩緩升起，暗河的黑水在它周圍凝結(jié)成冰晶，每一片冰晶上都刻著“雙生“符文。

機械獸群突然全部靜止，電子眼的紅光轉(zhuǎn)為幽藍。

它們同時轉(zhuǎn)向冰面下的影子，金屬頭顱低垂，像是在朝拜。

傅明的喉結(jié)動了動，把馬陽護在身后。

他摸向腰間的冰鎬，指尖觸到晶核殘留的溫度——那溫度里，似乎還裹著母親的搖籃曲。

冰面下的影子又近了些。

傅明看清了，那是一具被青銅鎖鏈纏繞的骸骨，頭骨上嵌著兩枚幽藍的晶體，和他們之前找到的晶核一模一樣。

而在骸骨的胸腔里，跳動著一顆心臟。

不是機械，是真正的、鮮活的、跳動的心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