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連巷子里的光束射進他瞳孔里，也折不出一絲一毫的光線來。

白小生心里越發忐忑，明明是初夏，氣溫卻仿佛回到了臘月寒冬，一陣清風吹來，也冷得人有打顫的沖動。

但好歹她也是道上混了這么些年的，這點風浪，倒還受得住。

李天一緩緩地轉過身子，頭依舊垂著，身子微微有些佝僂?！拔彝馄鸥嬖V你的？你自以為你很了解我，很了解我們家是不是？”

這幽幽的一問，問得白小生有些吶然，但她那么驕傲的性子，斷然不會表露在外，依舊鎮定自若地看著李天一。“難道不是這樣？”

李天一豁然抬起頭來，滿目瘡疾：“知道為什么我不喜歡念書嗎？我媽不是被綁架的，她是嫌我殘疾，嫌我爸憨笨，丟下我們跟一個教書的跑了。如果不是我媽走了，我爸不至于忙里忙外這么累！他出事的那天還發著燒，走路都有點不穩，偏要去工地上干活……”

李天一說到這里，喉嚨里像塞了石頭，全然說不下去。他兩眼憎紅的望著地面，瞳孔忽左忽又，像是在逃避，又像是在掙扎。

“后來念書，因為沒有媽，我成了班里最受歧視的一個，書念得不好，老師看我的時候，眼神都不一樣。我不喜歡念書，不喜歡同學，我恨我媽，恨那個帶走我媽的教書人，恨那個在重癥監護室里，說我爸死得活該的律師！所以我為什么要讀書？為什么要變得跟那些人一樣！”

白小生愣在原地，她算是徹底懂了李天一的心理障礙。他有生以來所有的仇恨，都被有知識有文化的人給拉去了。

這種根深蒂固的偏見，即便她使出渾身解數，怕也拉不回來。

“李天一，那你就更應該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如果我是你，我就不會一直逃避！”

“可惜你不是我！”

一句話，堵住了白小生所有的辨詞，她想解脫一只困獸，偏偏自己反被鎖進了牢籠里。

正不知如何是好時，白小生忽然覺得后背陰冷冷的，她警惕的回頭一撇，一個高高的身影擋住了半個巷子陽光，將陰影不偏不倚的投在她身上。

那人一條淺色牛仔褲，黑色帆布鞋，運動衫的拉鏈依然抵在了下顎，甚至拉鏈還被他含在口中，不是煞千秋還能是誰？

李天一的事正在氣頭上，還偏偏又來了個搶生意的，真是晦氣！

白小生白了煞千秋一眼，醞釀在喉嚨里的一個“滾”字，又不好當著李天一喊出來。

煞千秋的連衣帽遮住了他的眼睛，卻露出他淺淺而笑的唇角，直覺告訴她，那就是赤裸裸的嘲笑。該不會所有的對話，都被他聽見了吧？

而李天一的目光也從白小生轉移到煞千秋，他顧了煞千秋幾眼，眼神里有些不自然。

白小生覺得有些奇怪，煞千秋雖然長得標致，但還不至于讓一個男的害羞吧？

李天一轉身就走。不料，剛走沒幾步，一雙骨節分明的手看似隨意，卻十分剛勁有力的搭在他右肩上。

“小子，你昨晚賭輸的八百塊打算什么時候還？”

煞千秋掀開帽子，露出一雙狼一般的眼睛和如羽初豐的眉毛，眉尾輕輕上提著，似筆尖微微帶過的一筆，將不羈和優雅合并得完美無缺。

白小生承認，在他露出全貌的時候，有那么一瞬間，她腦子空空如也。

什么求人念書，什么搶人生意，全都變成了過眼浮云。只有這看一眼就能多活好幾年的顏值才是最真最好的！

直到李天一一聲緊蹙的輕語，才令她將放空的思緒收了回來。

“我會很快還給你的！”

煞千秋不為所動的立著，聲音比剛才還要冷冽幾分。

“賴賬的人，最喜歡說的就是‘很快’兩個字。馬虎眼就不用打了，一萬八千塊不多，我也不收你利息，但一毛也不能少?！?

李天一落拓不羈的眼神里，翻起一絲魚死網破的怒意。

別說他了，就連白小生也不高興，她很快就猜到煞千秋打的什么主意。這是打算用錢逼娼為良，硬唬著李天一去上學?。?

可惜煞千秋不知道李天一的性格，別人橫一百倍，他就要橫一千倍，“逼迫”二字用在他身上，就像明火遇了汽油，一點就著。

而白小生此時正琢磨著，該怎樣在火上，再澆一點油？

李天一細細看了煞千秋一眼，從他不容置疑的神情中，曉得事情沒有商討的余地，索性狠狠別開他的手，說了句敞亮話：“要錢沒有，要命一條，有本事你來拿??！”

煞千秋頓了頓，隨即撈起半截袖子，露出肌理緊致的小臂，手揣進衣兜里，抓出一樣東西，抖了抖直，是根穿著的戒指的白線。

不對，也不像是戒指。

白小生湊近了些看，只見那那圓圓的一圈東西比平常戒指要寬，上頭還凹凸不平，有一個個小點子，好像是老人家才喜歡用的頂針？

李天一明澈的眼睛已變得憎紅一片，伸手一撈，試圖奪過頂針，可他再快也快不過身為鬼陽的煞千秋。

“你把我外婆怎么樣了？！”

煞千秋擺擺頭不說話，中指和大拇指并在一起搓了搓：“想知道？錢還來?！?

不僅李天一怒了，就連白小生也覺得過分。這種事情，怎么能把一個年邁的老人家扯進來？！

可還沒來得及開口，李天一甩開膀子就朝煞千秋撲了上去，看這架勢，是要出人命的節奏。他左一拳右一拳，都直朝煞千秋的面門揮去，可煞千秋卻總能撇頭躲過，像摸不著的鬼影。

李天一一邊揮舞著拳頭，一邊大喊：“你究竟把她怎么樣了？！”

二人一直從小巷子打到大路口，路人紛紛圍過來，卻沒有一個人敢拉架，有見勢頭不妙的，還掏出手機報了警。

白小生雖覺得李天一平時太混蛋了些，可更混蛋的還是那個煞千秋，為了做筆交易，居然把一個老人牽涉進來，真是臭不要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