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云青賭了一把霍燃會看中她的靈巧。

霍燃連都沒想，撇了她一眼，“我要挑的是能一天干十二個鐘頭的老爺們，不是靠投機取巧，干不了半個鐘頭，就累趴下的廢物。”

傅云青確實沒有干過十幾個鐘頭的體力活。

她前面二十年，上學上到了十八歲，開始上班也是進了學校當老師，后面因為管理的三年級出了個打架事件，牽扯到廠長的孫子，才把她都轉到了育紅班去帶一幫五歲的小娃娃。

傅云青干不了重體力活兒，但是，這個時候她不能慫。

“你怎么知道干不了？你少瞧不起人！我跟他們比一比！看誰一天干出來的活多，誰干的多，誰留下！”

“先把丑話說在前頭！不光是干得多，還要干得好，合格的才能作數！”

老師傅瞅瞅傅云青，沖霍燃笑道：“我看這個丫頭挺積極，不行就讓她試試看。”

霍燃冷著臉，不贊同道：“沒有那個閑工夫跟她墨跡，這不是女的干得活兒！”

霍燃給了方小寧一個眼神，“你！給她弄出去！”

方小寧過去拉著傅云青，“我的姑奶奶，你趕緊回去吧，燃哥都說了，不招女工，你再鬧騰也沒有用。”

傅云青扭著胳膊，不讓方小寧拉自己，大聲喊道：“你們這幫男的不會是慫了吧？比都不敢比，是騾子是馬拉出來溜溜啊，你們是怕輸，還是不敢比，怕輸給我丟人啊？”

傅云青一句話把在場的人，都給拉上了。

輸給一個小丫頭片子，還真是怕丟人。

幾個男的都是廠區這一片的人，也有好幾個認得傅云青的，被她激起火氣來。

其中幾個年歲和傅云青相當的，主動跟霍燃說道：“燃哥，你讓她留下，比就比一下，省得她不見棺材不掉淚。”

傅云青立即甩開方小寧說道：“比就比！就比一個鐘頭的，看沾砂漿出的活兒多！”

“老師傅，你做裁判！”傅云青剛才就發現老師傅對她印象不錯，這回拉上他做裁判，也能保證公正公平。

傅云青點了三個人，跟她開始比賽。

霍燃也抱著肩膀，斜睨著她，沒有發話，但也沒有反對。

老師傅那邊是要負責教會這幫新招的工人技術培訓的。

他也想看看這幾個人里頭，能留下幾個。

他沖霍燃點點頭，“我正好瞧瞧，這幾個人能不能干這個工種。”

霍燃沒有開口，老師傅見他沒反對，也就直接招呼幾個人，排隊開始比賽。

三個砂漿的大鐵桶，并排放，一組三個人開始比賽。

傅云青第一個來，利索地手法，根本不用老師傅教第二遍。

她這邊已經干了二十多了，旁邊的兩個人，才聽懂了老師傅說的要注意的幾個關鍵。

傅云青一口氣干了三個架子，力氣就有點兒不能支持下去了。

她心里合計著，不能硬拼力氣。

看旁邊的兩個大老爺們，剛剛聽懂了老師傅講的訣竅，書法還不熟練，她嗤笑道：“快點兒呀，你們這樣也磨洋工了，速度得加快。”

她這么一刺激，那兩個人手里的掛鉤立即甩起來。

掛鉤上的蠟模其實是很脆的，稍微用力大一些，碰到大鐵桶的邊緣，一下就斷了。

傅云青的嘲笑，讓并不熟練的幾個人，手忙腳亂，連續碰壞了好幾個蠟模。

老師傅氣得罵道：“笨死你們得了！停下！別干了！”

兩個大男人被罵了，看了看手里弄壞的東西，蔫頭耷腦地不敢去看霍燃。

而傅云青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

她又跟后面排隊的人比。

老師傅教學的時間更長，叮囑了好幾遍，也是如此小心要求，新手也是緊張。

霍燃還站在旁邊，在他冷冰冰地眼神掃射下，有人直接哆嗦起來。

傅云青又輕松干了三個架子。

她確實手臂有點酸了，干不動了。

但，不能讓霍燃看出來。

她盯著哆嗦著干活的人，叉著腰，笑道：“不用緊張，不行我來教你。”

她掃了一眼自己干完的架子，“老師傅，你檢查一下，我干得有沒有不合格的。”

“我來教你們，省得老師傅說話，你們緊張。”

她單手插著腰，開始指點，“這里動作放慢，放進桶里之后，快點兒！沒吃飯一樣，你快點兒！”

在她的指揮下，有兩個和她是同班同學的，還真的就不緊張了。

傅云青還鼓勵道：“哎，對了！就這么干！”

全然一副她是老師傅的架勢。

一旁的老師傅檢查了一下傅云青干出來的活兒，頻頻點頭。

他看傅云青指點人的架勢，沒打斷，反而沖霍燃擠擠眼，笑道：“干得真不錯。心靈手巧，就是個姑娘家家的，要是個小伙子就好了。”

霍燃說道：“去鑄造車間看看，那邊也缺有力氣的男工。”

老師傅招呼幾個人，“行了，這一工序就招三個人。其余人，跟我去下一個車間。”

傅云青見霍燃沒有再趕她，扯了下方小寧，“哎，一起去。”

方小寧拿她沒法兒，只能給她打掩護。

其實，霍燃的余光掃過傅云青，也知道她跟著過來了。

閥門廠的鑄造車間，煉鋼爐燒得空氣顯出裊裊的波紋。

傅云青站在離著最遠的地方，還被噴面的炙烤，有點兒睜不開眼睛。

霍燃喊了車間的主任，“老趙！新招的人來了，你過來瞧一瞧。”

趙主任帶著口罩，但口罩已經成了煤灰色。

他跟霍燃說道：“鑄造只要壯工就行！就是化驗室沒人管。剛才那一爐又出了問題。”

“出了問題，我又返爐里重燒了。”

霍燃皺起眉頭，“化驗室的小李呢？”

趙主任說道：“小李又請假了，回去相親了。”

“這也是沒法子的事兒，老李家三代單純，他全家都盼著抱孫子呢。”

霍燃冷聲說道：“相親抱孫子是正事兒，那他就回家給他們老李家生孩子去吧！”

趙主任說道：“這不是找不到上過學的人嘛，我們都是大老粗，那些個化學的東西，也都弄不懂，只能讓小李來。沒他真不行嘛！”

霍燃臉色一沉，“哼！沒他不行？沒誰這個廠子也照樣行！”

“你告訴他！要想干就好好干，不相干，就滾蛋！”

趙主任說道：“你這是氣話，小李都是好不容易從電機廠分配過來的，你讓他滾蛋，這后面的事情還怎么干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