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秀英連忙說：“他爸，你有話好好說……”

“我說的話都不聽了！你現在眼里還有誰啊？”

傅邵峰手指點著傅云青的腦門兒，怒不可遏，

傅云青往后一躲，凳子被撞倒。

咣當一聲，傅邵峰更氣不打一處來，“你要砸了這個家是吧？真是翅膀硬了，要造反了啊？”

傅云青不想再這個時候，和傅邵峰撕破臉，只能忍著委屈，替自己辯解，“我不小心弄得……”

劉秀英一把拉住他，又沖傅云青“小青，你看你爸氣得……快別說了。”

傅邵峰還不是肯罷休，“你瞅瞅，我跟她好好說，她聽得進去嗎？”

傅云青往后退了半步，目光低下去，把地上的凳子扶起來。

“沒摔壞，還能用。”

傅邵峰罵道：“你給我老實待在家里頭，再讓我知道你和跟姓霍的偷摸鬼混……”

“鬼混”這倆字跟從牙縫里擠出來似的，再牙齒間用力磨著，磨出了咸澀的恨意。

傅云青像是整個人泡在了這股恨意里。

眼睛酸澀難受，卻沒有眼淚。

她從小不會哭，被打都沒掉過眼淚，誰叫她是撿來的呢。

哭是最讓人煩的行為，她不能做。

后來，劉秀英一直跟別人說，我們家小青可聽話了，打小就不會哭。

她自己也以為自己是不會哭的。

可是不會哭，不代表不會難受。

委屈難過的時候，眼睛酸得發(fā)脹，比哭更難受。

……

傅邵峰罵了一通，還沒算結束。

他又跟劉秀英下了命令，讓她看著傅云青。

最后，上班臨走前，不光放下一句狠話，威懾傅云青，“你給我等著！”

還有處罰她的手段。

傅云青犯了錯之后，和小時候一樣被罰面壁。

她站得筆直，兩只耳朵還一直支棱著，聽著傅邵峰推著車，出了大門，才放松下來。

她不能坐以待斃。

扭頭看見劉秀英正在廚房收拾，走過去說：“您去休息吧，洗碗我來。”

劉秀英有午休的習慣，吃完飯，就開始犯食困。

“行，你洗吧，你聽話啊，別出去呀……你爸爸也是為你好，等我睡醒咱們今天包餃子，你幫我搟皮兒……”

傅云青沒在意她說什么，只催她，“快去睡吧。這些活我都干了……您別管了。”

劉秀英被傅云青哄著，回里屋去睡午覺。

傅云青快速把碗筷洗干凈。

探頭瞧瞧里屋，躡手躡腳地走過去，貼在門板上，聽了一陣子，聽到輕微的鼾聲。

劉秀英的生活習慣很規(guī)律，午睡至少一個半鐘頭。

傅云青這才點著腳尖，往院子外走。

她剛推了下門板，就遇到了阻力，門板發(fā)出吱呀聲，只打開一條手指寬的縫隙。

透過門縫，往門外面一瞧，只瞅見一把鎖死的大鎖頭。

這把鎖，像是鎖在傅云青脖子上，堵得她呼吸不上來氣來。

傅云青狠狠抓了兩把，腦袋上短短的發(fā)茬兒，雙手煩躁地搓凍紅的耳朵。

閥門廠上班的點，是一點半。

時間本來不太充裕，要是方小寧沒見到她，自己先騎車走了，她根本就趕不上上班的點。

頭一天上班，就曠工，霍燃那個脾氣，肯定不會再相信她是要好好上班。

今天無論如何她都要出去！

傅云青在院子里轉了一圈兒，輕手輕腳地搬了兩個木頭凳子，靠到墻角，碼疊成兩層。

她踩著凳子，爬上院墻。

好在這個院墻不是很高，也就一人多高。

她爬上去之后，騎在院墻上，終于松了一口氣。

往底下看了一眼，雖說是土路，長年累月的人來車往，也壓得結實光滑，跟水泥路一樣硬。

她小心翼翼地趴下，往下出溜，腳丫夠不著地面，也沒法兒扭頭看，只能一閉眼，跳了下去。

刺啦！

一聲布料咧開的聲音，讓傅云青緊張起來。

好在她個頭不矮，又是雙手扒著墻頭，跳下來腳踝有點兒疼，沒有什么大礙。

她伸手一摸，自己的胳膊下方，墻頭一塊凸出來的碎磚角兒，把她的棉襖給刮破了。

腋下的位置，列開一個大口子，露出里面的棉花套子。

傅云青拍了拍身上蹭得土，夾著胳膊，朝胡同口快步小跑。

方小寧早就等得急了，正往這邊推車過來，一看到她，趕緊沖她招手，“快點兒！你怎么才出來呀？我都以為你不去了呢……”

傅云青邊沖刺，邊沖他擺手，“掉頭！加快速度！第一天絕不能遲到！”

方小寧掉頭騎上車，傅云青也追上來，一下跳上車。“走！”

方小寧車輪子蹬得飛起來一樣。

有驚無險，倆人在打鈴前，沖進了閥門廠的大門。

方小寧去制模車間，傅云青帶上口罩，去了化驗室。

傅云青顧不上棉襖破了，立馬開始干活。

好在霍燃是要求準點兒上班，他自己也是準點出現。

……

傅云青眼神好，干活利索，比之前那個小李效率高出不少。

老趙一開始對傅云青還有點兒小意見，但每次化驗又快又準，一點兒都不耽誤鑄造車間的工時。

老趙對傅云青的態(tài)度也有了改觀。

等霍燃過來檢查的時候，老趙還跟他客氣地夸起傅云青。

“小傅這孩子心眼兒靈透，一點就通，廠長你這回算是招對人了。”

霍燃沒說什么，只跟老趙強調鑄造車間一定要注意安全。

老趙隨口附和著，卻拿不準霍燃對小傅是個什么態(tài)度。

看著招人的時候，親自點名要了這個丫頭進廠，怎么看著也不怎么上心呢？

直到霍燃從鑄造車間出來，也沒問起過傅云青一句。

老趙覺得可能是之前自己有點兒多心了。

沒準兒，傅云青根本就不是霍燃的人。

老趙瞅著霍燃走過化驗室門口，心里也確定了剛才的猜想。

突然霍燃腳步一頓。

他看著霍燃轉頭走進了化驗室。

老趙像是發(fā)現了驚喜，眼前一亮，嘿！有情況！

他剛想探出頭想瞧個仔細。

霍燃像是后腦勺長了眼睛，猛地回頭，看過來。

老趙趕緊縮回頭，拔高聲，大聲嚷道：“都注意安全啊！”

霍燃推門進去，一抬眼，正看到傅云青脫了衣服，正脫到一半。

棉襖退了一條袖子，露出半邊白皙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