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老夫人緩緩睜開眼，看見屋子里人頭攢動，頓時又覺得頭昏腦脹的。

“承安留下，剩下的人都下去吧，明天的晨昏定省也免了。”

林相連忙坐到了自己母親身邊，眼中滿是擔憂。

屋內的人漸漸散去，林老夫人閉了閉眼，妝容猶在，可難掩臉上疲態。

“小鵲兒好不容易回來，若是可以，我真想裝傻充愣不提起這事，讓她多陪我這老婆子幾日。”

她嘆了口氣：“可孩子到底到了該出嫁的年紀，我也不該一直拘著她。”

“我也老了，也沒幾天了，這幾日你就斟酌著，和五皇子府提提婚事這說吧，”

林承安握住林老夫人的手：“母親別亂說，您身子好著呢，定要長命百歲的。今日只是累著了，緩幾日就好了。”

林老夫人將手抽出來，拍了拍他的手，撇著嘴道：“嗐，我的身子骨我自己能不知道嗎？”

“要不然我這一醒就叫你說這事干什么？我是怕我哪日一睡，就再也醒不來了。”

“沒有我操持，你夫人那個糊涂腦子指不定還得把小鵲兒忘到哪去。”

說到這，林老夫人語氣中帶上了些許不滿：“早些年嫁進來時，我瞧著蘇秦月也是個機靈的，做事也有主母風范，怎么日子越過她反而還越不中用了？”

“整日被你們收養的小崽子哄過來哄過去，唯唯諾諾的半點不像樣！我看若不是那崽子看不上五皇子，不然還要把這婚事騙過去呢！”

這幾年她雖臥床不起，對于林默在家中要星星摘月亮的地位卻清清楚楚。

家中只要是她想要的，便是使盡手段她也要要過來。

林承安一心撲在廟堂，后院的事全權交給了自己夫人，林默驕縱，他卻覺得如果能讓夫人不沉溺于悲痛，倒也由著他們去了。

如今老夫人一說，林承安面上也有些掛不住，垂著頭道：“母親說的是。許是阿鵲當年走失給她的打擊太大了，才讓秦月像變了個人似的……”

林老夫人知道他愛護自己妻子，也不想多說什么，擺了擺手。

“旁的就不多說了，林默養了這么多年，我也不刻意為難，只是小鵲兒到底才是她的親生女兒，別為了一個養女讓自己親生骨肉寒心。”

“小鵲兒的婚事你和你夫人商量著盡快安排吧，方才她又來替林默求情，這幾日若是林默老實，你便也替她相看個好人家，擇日嫁了。”

“若是她還不老實搬弄是非，”林老夫人臉色不虞，“那我就親手把她頭發剃了送她去廟里當姑子。”

林承安倒是對這個養女沒有太大的感情，對她好也只是因為林夫人的緣故愛屋及烏罷了。

他低聲應道：“是，我明日便跟皇上提一提鵲兒的婚事。”

此刻回屋的林鵲聲，卻碰到了一個好久不見的熟人。

春茗喊了一聲：“小姐，是老于！”

林鵲聲定睛一看，老于正站在屋檐底下，抱著一個豬肘子在啃。

她眼角抽了抽：“老于，你深更半夜來就是為了在我門口啃豬肘子嗎？”

自打她們成功進了林府，當初租的別院也轉租出去了。

這陣子沒有什么事，老于也就像人間蒸發了一樣，找不到蹤跡。

如今突然出現，恐怕是沈淵那邊有事找她了。

老于將最后一口肘子塞進嘴里，笑道：“院子租出去了，我來給小姐送租契。”

他將一張折起來的薄紙遞給林鵲聲。

林鵲聲心下了然，收進袖筒。

老于拱了拱手：“租契已交給小姐，那老奴便走了。”

臨走前他突然想起了什么，轉頭道：“對了小姐，肘子好吃，只是燉的時間有些太長了，咸了。”

林鵲聲目光幽深，許久才笑了笑：“好，我會跟廚子說的。”

老于走了后，春茗陪著林鵲聲回了屋。

她與老于相識時間長，打趣起來也不留余地。

“這老于，吃我們的肘子就算了，還嫌這嫌那的。”

“放外面哪里吃得到我們這么好的肘子。”

林鵲聲看了她一眼，那天真單純的樣讓她忍不住彎了彎嘴角，心底因老于的話牽起的沉重也減輕了幾分。

“若真是一張租契，老于用不著費這么大功夫進來親自送到我手上。”

春茗一愣，湊過來看林鵲聲手里那張紙：“不是租契？那是什么？老于葫蘆里賣的什么藥？”

林鵲聲不語，將紙挪到燭火上，最下角的空白處漸漸顯出一行小字。

“我將不日抵達京都——沈淵。”

看到熟悉的字跡，林鵲聲心跳猛的一滯。

她抿了抿唇，手微微傾斜，火苗竄起，點燃了那張紙。

老于的那句話并不是這么說肘子燉久了咸了，而是沈淵在提醒她了。

她在林府呆的時間太久了，該有進展了。

林鵲聲目光投向窗外，手里無意識地摩挲著活骨生肌膏的瓷瓶。

她以前做任務時也常有幾個月出門在外不回南王府的時候，但這次好像不太一樣了。

她的眉頭微微蹙起。

她好像，好久沒想起過沈淵了。

林府的日子還是太安逸了，既沒有人追殺，也沒有人威脅，有的只是家人疼愛，生活富裕，偶爾有幾個沒有絲毫殺傷力的跳梁小丑。

她居然輕而易舉地就習慣了這樣的生活。

春茗見她想的出神，悄悄退了出去，關上了門。

林鵲聲思索了片刻，想到老夫人今日的暈厥，越發覺得事情沒這么簡單。

女子矜持，自己不好過問自己的婚事，做母親的又撒手不管，她的任務就只能從老夫人這邊入手。

想起那日閑聊時聽老夫人聊起，當年林府與五皇子的婚約也只是皇上的一時之詞，并未下圣旨，也并未交換庚帖。

林鵲聲稍微有些頭疼，婚約都沒定，她怎么嫁給沈星竹？

除了寄希望于父親和祖母，剩下唯一的辦法就是她去勾引沈星竹，讓他喜歡上自己了。

她……勾引……沈星竹

林鵲聲面無表情。

她不得不承認，這個任務是她這輩子做過最難的任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