搖一樹碧葉青花，夢一秋浮光掠影。

醉酒后的人總容易感性，有時會想起過去，有時會懷念故人，明年雞鳴寺的櫻花開時，一定要去看看。

“是小遠嗎，我是……”

程遠不等電話那頭幾帶著哭腔的顫音說完第七個字，隨手按下掛斷鍵，眉頭皺起，只感覺頭疼的厲害。

看了看時間，晚上十一點多，清漪應該睡著了吧。

他起身走到客廳，給自己沖了杯蜂蜜水，等待的間隙，點亮手機屏幕，怔怔地看著那個電話號碼，萬千思緒涌上心頭。

不如拉黑再刪除！

靜音之后將手機隨手扔到沙發上。

總有人說，年少不可得之物終將困其一生，但秋天周而復始，不必總惦記著遺憾，從前沒有過期待，以后自然也不會失望。

有些人，就該被困死在過去！

突然詐尸，絕對不是你有多重要，而是發現你的存在，對他們而言，不過是重新被賦予了某種價值。

北冰洋與尼羅河會在濕云中交融，全世界的水都將會重逢，那叫破鏡重圓，讓覆水再收？

與其知不可乎驟得，托遺響于悲風。不如挾飛仙以遨游，抱明月而長終。

聽到動靜的小球球，急切的想要逃出囚籠，扒在籠網上用稚嫩的小奶音一陣汪嗚……

小院里忽又亮起一盞燈，腳步聲由遠及近，少年安撫著小金毛，抬頭仰望:

什么狗屁遺憾？

我他媽即是天選，亦是唯一，就應該全是燦爛。

“哥哥，酒醒了還難受嗎？”

“有點頭疼，喝口水就好了。”

狗子趴在墊子上，看著主人將他的明月、他的飛仙擁入懷中，把頭埋進兩只肉嘟嘟的爪子里，哼了一聲，安安靜靜的睡去……

“清寶，你是不是偷偷喜歡我？”

“不是...喔……”

香香軟軟的飛仙像明月一樣被程遠擁入懷中，她的心炙熱又溫柔，足以撫平眉間褶皺，夢中離愁。

“Big膽，那你為什么要啵我嘴？”

陳清漪情動的眸緊緊鎖住眼前人的視線，哥哥每一次呼吸都灼熱的讓她心慌慌，一種奇異的感覺在身體里竄來竄去……

“我沒有偷偷，也不是喜歡。Big膽就Big膽，壞人的嘴，清寶想啵就啵。”

“原來是這樣啊，你知不知道我輩俠士行走江湖，最忌諱的就是兒女情長？”

陳少女只感覺哥哥的氣息愈發濃重，抱的她都快喘不過氣來了。

“沒有兒女，不算情長。”

好好好，不愧是你，學神少女的閱讀理解，果然超越了尋常人的思維邏輯，金庸來了都得給你滿分。

“我以前聽別人說，越容易得到就會越容易失去，在人海里相遇的終歸會天涯離散，就像流星總在最絢麗的時候墜落……”

“……”

陳清漪閉上雙眼，靜靜享受這一刻的溫存，沉默著什么都沒說，卻又像是回答了所有。像極了那首歌:

你像窩在被子里的舒服，卻又像風捉摸不住……我愛你有種左燈右行的沖突，瘋狂卻怕沒有退路……

她猜一定是發生過什么。

清醒時的哥哥，永遠樂觀積極，永遠成熟強大到不像是個少年郎。從不會露出不安脆弱的一面。

他眼神恍惚著好像又醉了，所以才會害怕失去，害怕分開，連眼底深處也藏著些許不安。

哥哥的酒量好像一直都不怎么好，上次……

“我一直都在這里，你只要回頭就能看見。”

“清漪……”

“睡吧，哥哥。”

習慣真是一種可怕的東西，當程遠習慣了陳少女的陪伴，能在這種旖旎曖昧葳蕤生香的氣氛中睡去，也是沒誰了。

幾瓶啊喝成這樣？

陳清漪小臉兒滾燙，輕輕的躺在少年身旁，他習慣性的側過身去蜷縮著沉沉睡去，呼吸勻稱，睡相十分可愛，像一只溫順的小貓。

她慢慢貼近，溫溫柔柔的抱住他，如同抱住心中那團燦爛的光，眼角不自覺的揚起一彎清清淺淺的月……

與此同時星空下的另一端，南中市里的某個小村莊，老式的泥墻民房，蚊蠅飛蛾撲擊著門前亮起的燈光，幾人圍坐在一起，氣氛一時有些沉悶。

“娟子，電話打通了沒有？”

胡淑娟穿著一身洗的發白的老式迷彩服，身材枯瘦皮膚黝黑，簡單扎起的頭發黑白參半，一臉皺紋滿是苦相，張了張嘴沒說出話來。

“媽，到底咋樣了，你說句話啊，不行讓我來打。”

染著一頭黃毛的張劍顴骨凸起，眼睛狹長，一臉不滿的從母親手中奪過手機，按下重播:

“您好，您所撥打的電話正在通話中，請稍后……”

“操，他不會是給恁拉黑了吧？”

胡淑娟:“他舅，要不還是算了吧，麻煩你這么遠跑一趟，都這么多年了……”

有些富態的中年男人眼中閃過一絲不悅，看著爛泥扶不上墻的妹妹一家人，狠狠咂摸了一口手中快要燃盡的香煙，然后說道:

“娟子，我跑這一趟為了個啥，斷親十幾年了我能沾上什么光？你咋一天沒有個主見，張劍他爸癱在床上，孩子小小年紀就不念書了，以后咋辦？”

說著咳嗽一聲，隨口吐出一口濃痰，腳上的老皮鞋用力的在地上來回摩擦了幾遍，繼續說道:

“生恩大過天，他就是再能耐也是你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敢要是不養你，我大耳巴子呼死他！”

常年勞作的胡淑娟佝僂著腰，面色凄苦，一雙渾濁的眼中光芒亮起又很快熄滅。

“哥，剛才電話打通了，我話還沒說完小遠就給掛了，多半心里頭還怨著我哩，現在更是電話都不接了，怕是……”

流里流氣的張劍將手機扔在桌上，十四五歲正是天不怕地不怕，聽風就是雨的年紀:

“就是，就應該聽舅舅的，我上網的時候就聽別人說，這個橙子厲害的很，游戲打的也好，就是我耍的那個穿越火線。現在開著公司，都上電視了，那掙的錢怕不是咱這堂屋都裝不下。”

“你又跑去打游戲，我這是造了什么孽了生下你這個討債鬼，書不好好念，整天就知道跟你那群狐朋狗友鬼混！”

胡國祥一把奪過妹妹手里的笤帚:

“娃還小知道個啥，現在最關鍵的就是尋見程遠，最好能給張劍謀個前程，想辦法要些錢把他爸帶到大醫院去，說不定還能治好，你一屋子和好了，把日子過到人前頭比啥都強。”

“舅舅說的對啊媽，我也想好好弄，這不是沒有機會么，現在我哥這么牛逼，指頭縫里漏一點……最好能給我也開個公司，我也想當老板，掙大錢以后孝順你跟我爸，還有舅舅。”

胡淑娟看著眼前不成器的兒子，還有癱在床上的老漢，認命般的點了點頭:

“哥你的意思是回洛川？我怕程家老太太……”

“回那窮山溝溝里頭干啥，你聽我的，我有辦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