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想起楚雨與他在一起的一切，她一直都是一個如太陽般耀眼的人，總是可以很好的找到話題聊天，仿佛有說不完的話，是他們四個人當中最特別的存在，她是那么的美，又堅強，溫柔，但在昨晚，他把那么一個人給害死了。

夜間，楚雨突然被鎖鏈給困住，細小的手抓住了她的脖子，說話間沒有任何情緒，“這纖弱的脖頸，比桃花枝權更易折斷，何等脆弱的物種，哥哥卻愛上了你們，愛上了脆弱的人類，明明他曾那么厭惡。所以起來吧，楚雨，這場噩夢該結束了。”

“我來殺你了。”在黑暗中她看到了，對方，那是康斯坦丁，唯一她的朋友，因為只有龍族愿意做自己的朋友，可現在出現在面前的竟然是他。

在那一瞬間他眼睛不自覺的垂眸了。

平日里，少女的眸子笑得像兩只太陽，璀璨奪目。如今太陽沉入深海，不復往日溫暖。眼底悄悄浮現一抹夜色....那目光化作月色，毫無怨恨和惡意......宛如靜靜漾著月光的夜海。

她靜靜地注視著：“為什么....”

“很快就結束了，痛苦就只有一瞬，無謂的掙扎只是增添折磨。怨恨也好，詛咒也罷，無論你如何羞辱，我全都接受。我犯過太多罪，包括接下來殺害你這樁，很久以前我就已不再奢望理解與寬恕。”

“到底為什么...”她平靜的說道。

“為了......為了攫取力量，必須把你......”

她掙扎著抬起手。

他本期待一記足夠痛的耳光，那樣或許會更好受。

臉頰卻傳來一股暖意，少女的雙手輕輕撫在上面。“為什么....你在不停顫抖....”

“我才...沒顫抖....”他有了些慌張又說道：“跟你不一樣.......死在我手中的人命不計其數…我的雙手早就血跡斑斑.…”

“但你的雙手根本沒用力，不是么...”

“.......”他咬緊著牙齒，似乎根本下不去手，這都是有苦衷的，大家都有著苦衷，自己其實并不想這樣做。

“阿琳真溫柔啊，掐住我的脖子卻不折斷..比起殺掉我。這需要耗費更多的心神吧...”楚雨輕聲的說。

“為什么....為什么你不生氣...吼我啊!罵我啊!像被我虐殺的其他人類那樣!楚雨!我可是背叛了你!即便在龍的國度，背叛也是最無恥墮落的罪!釘死肉體.....磨滅靈魂....遭受再重的刑罰，諸龍們只會稱快的大罪!”

“虐殺.....背叛......釘死肉體....磨滅靈魂....”她輕聲的說，又說道：“這樣啊，我明白了....阿琳，辛苦你了。”

“哈？”

“無論長生軍的金屬兵俑，還是青銅城的鑄造，你一次次交出遠超大家期待的成果。每每談論李琳，百姓和將士們都豎起拇指，夸贊李家出了個麒麟兒，龍主有個好弟弟。大家理所當然地享受著你賜予的恩惠。至于你如何做到的......沒人去深究.....也沒人在乎.....將一切歸結為青銅與火之王的權柄，的確是個讓所有人都過得輕松快活的托詞。除了你，阿琳。”

康斯坦丁沉默了，又道：“居然考慮到這個地步，你不是個笨蛋么？”

“雖然下棋和繪畫，我一次都沒贏過你，但作為店小二，我可不會輸。佳肴美饌，山珍海味，自然開價更高，這可是約定俗成的規矩。為什么大家偏偏覺得在這事上就不適用呢?”

“........”

“請告訴我真相，我想替你分擔。我們不是朋友么？”

“....朋友？什么時候.......?我們什么時候成為朋友的?”

“我們不是經常一起下棋，散步，聊天.......”

“是你擅自纏著我!要不是哥哥特意囑托，我才不想在你身上浪費時間!”

“.....是啊，我這種人，怎么有資格交朋友.......一見到我，大家都避之不及......”她的心情變得有些低落，因為她知道自己被認定為巫女的事已經無法改變了。

“但你奪取了哥哥的目光，他很看重你。從前線返回后他常跟你喝酒作樂，明明我才是他最親的弟弟。那是我僅剩的東西，你休想奪走!”

“噗，太好了。”

“好....?你在挑釁我嗎?”

“阿琳你能說出心里話，真是太好了。那位琳少主，名動天下的麒麟兒，居然是個醋壇子.......我也能稍微原諒一下了。原諒這么妒忌你的我。”

“妒忌.....？難道不是我妒忌你？”

“我不能離家超過五里，你卻能出門遠游。”

“那叫出征。”

“到晚上我必須躲起來不能見人，你常半夜三更回客棧。”

“那是青銅城的工作，很多事務要忙的....”

她繼續說：“最可惡的是......你有力量，很聰明，能幫到自己的哥哥.....但我就是個拖油瓶。小時一位公主跟云哥訂了娃娃親，但聽說他妹妹是個被詛咒的巫女，直接取消了親事。后來哥哥為了我，放棄家族繼承權，帶著我逃離本家。但我能回報什么？沒有力量，沒有智慧，沒有地位，甚至都沒有一個健康的身體，我僅能做的，只有給大家帶來笑容。哥哥在遠方征戰拼命，我卻無法陪在他身邊，我真是個差勁的妹妹啊，如果我沒有出生，如果我早早死掉，云哥的人生一定能過得更順遂.....”

“閉嘴...”他陰沉著臉，握緊了拳頭。

“什么？”

“閉嘴.....我不允許....！我不允許你這么看輕自己！連你都該死，那我又算什么…!”

“專業的店小二從不輕視任何人。但一到晚上皮膚就刺出黑色金屬的怪物.......即便是我也不太樂意讓它下榻。喂，阿琳.......現在的我.......是不是很丑.......真嫉妒你啊，青春永駐的美少年。”她躺在床上，與他四目相對。

“..........”

“如果我的死能讓大家幸福......如果我的死能幫到哥哥....動手吧，阿琳。記住我可是自愿死的，不要有心理負擔。能跟你做朋友，是我的幸運。”

“既然你想死....”他抽出自己身上帶的刀，一刀砍斷鎖鏈。

“嗯？鎖鏈被解開了？”

“哼，你求死，我偏讓你活。想通過犧牲，讓我的哥哥永遠記住你?我不會讓你得逞。”

“但青銅城計劃失敗的話....”她心情復雜的看著他。

“烏木熄滅的問題，我會另找途徑解決。但如果有你的幫助，烏木或許能被更快地點燃吧。”

“唉？我？”

“你不是說沒機會幫到楚云嗎?所以......”

她激動的抱緊了他。

高傲的他臉上閃過一絲臉紅，“咳，別抱得這么緊，你還沒嫁人呢....”

“抱歉抱歉，但臉紅的阿琳也很可愛哦，讓人羨慕的美少年。”

“事不宜遲，一起構思后續的實驗吧。難點在于烏木的殘魂拒絕聽從我的號召。”

“但阿琳是青銅與火的君王。照理說世上很少金屬能違抗你的命令，你甚至能殺死金屬的靈魂。”

“作為神代煉金術的結晶，烏木是極特殊的存在。即便我現在下令殺死地下室內的所有金屬——”

他說完后突然她的身上血瞬間涌出。

“呃咳——！”

“楚雨！”他不可置信的看著這眼前的一幕，眼角淚水不受控制的流出，

“為什么....身上沾滿血....”她眼中沒有了光，嘴角流出血虛弱的說道。

“烏木蘇醒了?!到底發生了什么?!”他從始至終從未有過像今夜的崩潰說道。

一道虛無的聲音傳來：“我只是遵令，遵從青銅與火之王的號令。殺死地下室所有活著的金屬。此外，多謝王的慷慨，賞賜珍貴的烏血，這份甘美真是久違了。”

“不....”她的眼睛逐漸渙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