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天清晨。

七月的陽光照進門框胡同，透過花格窗的縫隙灑下書桌，空氣中彌漫著昨夜的尿騷味。

陳振伸了個懶腰，要起床倒尿盆了，目光落在桌上那疊凌亂的稿紙上，嘴角不自覺地上揚，劇本已經寫到收尾階段。

門框胡同的熱鬧依舊，鍋碗瓢盆、孩子的哭鬧聲交織在一起，這就是所謂的煙火氣息。

陳振吃過早飯，興高采烈，準備去前門擺攤賣糖水。

相反，李鳳梅一臉的憂愁，可事已至此也阻止不了他，只好自我安慰，他能去賣糖水總比呆在家里睡大覺強。

“糖水你能賣就賣，不能賣別惹事，實在受不了苦頭就回家，你隨時可以回紡織廠上班。”

陳新民也叮囑了一句，“千萬不要跟人起沖突！”

“得了，知道了。”

陳振開開心心走路去擺攤。

父母難難過過騎車去上班。

別看他家只有兩輛自行車，這配置放在70年代來說，已經算是小康家庭。

陳振從門框胡同走向前門，經過大柵欄街區，遇到林春花騎著二八大杠駛來，她那兩只小短腿，騎起來有些費勁。

也不知道她是怎么上的車！

“陳振！”

“春花！”

林春花一個斜跨下車，小步跟著自行車走了幾米才停下來。

“你怎么空著手來？”

“要不然呢？”

林春花回過頭看著后座那兩張長板凳，“你不帶兩張板凳來？”

上個班還得自己帶工具，這哪來的道理，陳振納了悶。

“吃飯的工具還得自己掏？”

“可不是嘛！”

“于大媽也沒說要自帶工具。”

林春花愣了一下，“她沒跟你說？”

“沒說。”

“可她跟我說了，難道只跟我一個人說，看我好欺負？”

話不能說穿了，說穿了就不好玩。

陳振盡量穩住林春花的情緒，免得她待會鬧情緒不干活，他還怎么偷懶。

“大概是忘了，我們走吧，遲到了。”

“上車我載你去。”

陳振盯著她那雙小短腿，“算了吧，還是我來吧！”

陳振那雙一米三的大長腿，使勁蹬二八大杠的腳踏板，林春花心疼她的自行車，滿臉的憂愁。

她抱著椅子坐在后面，像是兩夫妻南下掙大錢的感人場面。

門前擺攤挺多，擦皮鞋，縫衣服，炒瓜子，青年茶社的茶水已經煮開，桌椅擺好。

茶社的青年也吆喝起來。

“大碗茶，2分錢一碗，走過路過不要錯過，快來嘗一嘗。”

反觀糖水社這邊，于大媽喊破喉嚨，那七八個年輕人，踢一腳才動一下，擺個桌子能擺半天，煤球起火也半天點不著，手忙腳亂。

見陳振倆人姍姍來遲，于大媽迎了上來。

“哎呦喂！我的祖宗喂！你們兩個怎么現在才來，我們可忙瘋了！”

聽她這一番話，不知道還以為生意有多好，一副忙不過來的姿態。

“我們這不是去搬椅子去了嗎？”

林春花瞪著陳振半天沒說話，借花獻佛，他倒是挺會的。

“別愣著，快來幫忙！”

陳振可忙了，又是搬桌子擺椅子，又是起火燒水，大汗淋漓。

等水一燒開，陳振馬上加一大勺紅糖進去，拿個長鐵勺攪拌均勻，再拿來一個碗，接一碗糖水解解渴。

哎！

真舒坦！

林春花先倒出好幾碗糖水，擺在桌子上，然后再用另一個空碗反過來蓋住，這樣能讓顧客一來到就能喝，不用像陳振那樣，吹一口喝一口。

“陳振同志，你這是在干嘛？”

“這都喝第幾碗了？”

陳振翹起二郎腿，若無其事，“我試試口味。”

“我怎么沒想到，先試一下口味，還是你懂，味道怎么樣？”

“挺好的，味道剛剛好，不會太甜，也不會淡。”

“那就好！”

陳振喝完第三碗糖水，打了一個飽嗝，然后跑一邊涼快去。

糖水社的其余人，主要是以林春花為主，他們看著擺在桌上的幾碗糖水，陷入了無盡的沉思。

手足無措。

根本不知道接下來要干什么。

大半天時間過去了，還沒有一個人來買糖水。

旁邊青年茶社的大碗茶，賣得如火如荼。

林春花著急望向一旁，正在喝糖水的于大媽，眼神中滿是“救救我”的信號。

“你別什么都指望我！”

“現在這個合作是社你們的，你們要活躍起來，總不能我每天都來，我手上還有其它的事，你們要把生意熟絡起來……”

于大媽嚴正地回應林春花。

林春花的積極性在所有人當中是最高的，其他八個人都在傻看著四周，仿佛置身度外，他們是指望不上了。

還有陳振，咦！人呢。

林春花無奈轉身，看向身后的陳振，有一種恨鐵不成鋼的心情。

“你怎么跑后面去偷懶？你怎么能把你在家里的懶惰作風，帶到工作崗位上來？”

“我沒有偷懶啊！”

“你明明就是在偷懶，要不然你為什么躺板凳上睡覺？”

“我在思考怎么賣。”

“那你思考出來了嗎？”

隔壁的青年茶社把大碗茶擺桌上，等路過的人過來問，還真別說，吸引不少人來。

門前擺攤的多，來往的人也多，有路過的，有外地來參觀的，還有那些指手畫腳的外賓。

這么大塊地方，就他青年茶社一家賣喝的，現在又是大熱天，價格又實惠，很多人圍上去買上一碗。

椅子都不夠坐。

林春花內心著急，“你看看人家，這才多久，一鍋茶水賣完了，現在燒第二鍋。”

“都什么時候了，你怎么睡得著的？”

陳振認為像青年茶社那樣，只是把糖水擺桌上，等顧客上來問價，他家茶社入行早，有客源積累，跟他們學肯定行不通。

是時候拿出必殺技來！

要說搞花活，陳振在行。

番薯糖水！

“去刨番薯。”

陳振就像個小領導，有模有樣指揮林春花，關鍵是林春花也愿意聽他的，大概是林春花在所有人中，對合作社是最寄予厚望的。

第一碗糖水還沒賣出去，她內心比大姨媽沒來還著急。

“要番薯來做什么？”

“你照做就是，要是還賣不出去，我把那桶糖水喝了。”

林春花半信半疑去刨番薯，畢竟她也不想讓糖水就這么便宜了陳振。

大約半個小時后，林春花把眼前一大簸箕番薯，刨皮切成小塊，再丟進鍋里煮。

她撥開粘在脖子上的濕發，“然后呢？”

“吆喝起來！”

“卷死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