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隆隆！

綠皮火車往西湖的水開去。

車輪與鐵軌的撞擊聲，裹挾著煤煙味涌入車廂，過道里橫七豎八躺滿挑扁擔的農民，竹筐里母雞咯咯的叫聲，混著咸魚腥氣，40度高溫里發酵成，令人作嘔的酸腐味。

這年頭，沒有軟座，更沒有一等艙可言，統一硬座。

陳振坐到蛋疼，想要罵街，但也只能停留在心里，不敢罵出口，他堂堂一個有為青年，怎能罵街呢！

上輩子，坐飛機高鐵，沒有頭等艙他都是不坐的人，下站之后還要點個空姐。

“怎么搞的！僅有的一臺風扇竟然壞了?！?

李秀明拿劇本扇風，絲質襯衫黏在皮膚上透出肉色。

劇組出發的前一晚，《好事多磨》的演員還在換，最后把袁枚的位置給換成李秀明。

李秀明是北影廠三朵金花，剛拍完《甜蜜事業》，這是一部電視劇，她在劇中飾演唐招弟，扮演熱情奔放的農村婦女，影片中騎自行車的經典畫面成為時代記憶。

1975年演《春苗》，在劇中飾演赤腳醫生，憑借質樸的外表嶄露頭角，這是她的成名作。

1981年，出演《許茂和他的女兒們》，1987年，電視劇《紅樓夢》，飾演賈元春，雍容華貴的古裝扮相深入人心。

《好事多磨》的演員表中，劉小慶和李秀明是三朵金花，葛尤文工團，張鐵嶺大學生，龔雪的關系稍微差點。

“乘務員，風扇能修一修嗎？”

劉小慶看見經過的乘車員，忍不住問道。

“到站就修。”

“那現在我們怎么辦？”

“涼拌！”

“唉！你。”

要是換做以前，以劉小慶的性子，她肯定是要上前理論幾句，但是現在她溫柔可人，要保持淑女的形象。

后排的龔雪正襟危坐，脖頸后細密汗珠。

大家都是心靜自然涼的態度，默默承受這艱苦的環境，在綠皮火車的搖晃中，昏昏入睡。

張鐵嶺和陳振坐在一塊，奶油小生見到毛頭小子，尤為的熱情。

“陳振同志，你多大？”

“20公分。”

“不是，你這么大？”

“要不然呢？”

張鐵嶺腦子宕機幾秒，眼神有些迷茫，“我指的是年紀。”

“18歲?！?

哇！張鐵嶺張大嘴巴，18歲寫劇本，你怎么不上天，“有什么秘訣嗎？跟我分享分享，我心中的也有很多故事，但是我不知道從何下筆?！?

“寫作沒什么秘訣，寫就是了，寫多了自然就會，就像你滿臉膠原蛋白，皮膚光滑有彈性，能有什么秘訣?！?

“額！你說的有道理，我這是天生的。”

“我這也是天生的！”

好好好！整半天，寫作要天賦啊！心里頭一堆的故事，難道沒法發泄？張鐵嶺心有不甘，還想爭取從陳振的那里挖點料過來。

“你父親是新華書店的職工，他難道就沒有教你寫作？”

“有天賦不用教，沒天賦教不會?！?

“……”

張鐵嶺一個斜眼，“你一直都這樣？”

“你指的是哪方面？”

“講話這方面。”

“也不是，看跟什么人講話?！?

“怎么說？”

“跟人說人話，跟鬼說鬼話。”

張鐵嶺臉色一沉，忽覺尷尬，“你抽煙嗎？”

“嚴格意義上來說，我不抽煙?！?

“什么意思？”

“人家派煙給我，我就抽，不派給我，我就不抽。”

敢情你是不舍得買煙??！喜歡白嫖！

鄭鐵嶺徹底放棄交流，跑去兩車廂連接處抽煙去。

前面的龔雪瞇著眼睛，聽到陳振與張鐵嶺的對話，忍不住笑出聲。

張鐵嶺被氣走了，陳振有點無聊，抬頭望了望坐在前面的龔雪，“雪姐，你還沒睡呢？”

“沒睡呢?！?

“我聽說你之前也去插隊？”

“是的，在江西的一個農村插隊?！?

“是叫YC市上高縣吧？”

“是的?！?

“那你插隊的時候，有沒有遇到特別有趣的人或者有趣的事？”

龔雪若有其事地想了半天，“我，我沒有遇到?！?

“那你覺得辛苦嗎？”

“我還好，因為我比較喜歡藝術，所以當時被分到文工團?！?

“那你挺厲害的，我就不一樣，我插隊的時候，也是在農村，我是挖番薯的，你猜有一天我挖到了什么？”

龔雪很認真的想了三秒，“翡翠？”

“不是，你再猜?！?

“黃金？”

“不是，你猜?！?

“琥珀？”

“不是，你再猜猜！”

龔雪長舒一口氣，心想這家伙怎么這么煩人，“我猜不出來！”

“是外星人的頭顱?！?

龔雪心里哆嗦，犯困的眼睛瞪大，“真的假的？”

“真的！我當時報告給了生產隊的隊長，隊長報告給了公社，公社報告給縣里，縣里報告給……”

葛尤忍不住說：“你直接說，后來怎么了？”

“對呀，后來怎么了？”

劉小慶和李秀明紛紛問道。

“你們不是都睡了嗎？”

“你快說?！?

盛情難卻的場面，陳振微咳一聲，“后來考古隊來了，來了十幾個人，研究了半天?！?

“然后呢？”

“得出的結論是，狗頭?！?

顯然，這不是聽故事的人，想要的答案。

“切！還以為真是外星人呢！沒意思。”

李秀明和劉小慶重新閉上眼，接著睡覺，唯獨龔雪還信以為真，還在期待什么。

“你們別急，我還沒說完，后來我把狗頭帶回家，半夜我起來尿尿，看到一臺UFO停在院子里，嚇得我躲起來，下來兩個外星人，直奔我的房間，把狗頭取走。”

外星人，UFO，你怎么不上天！

其余人都知道陳振信口開河，哄小妹妹的把戲，講故事的人無心，聽故事的人有意，也就只有像龔雪這么單純的女人，才樂意聽他吹牛。

龔雪心里害怕，身體哆嗦，腦補陳振所講的畫面。

“那，那你知道外星人長什么樣？”

“很瘦，很矮，走路很快，像僵尸那樣?！?

“你，你見過僵尸？”

“我見過僵尸??！一蹦一跳的，穿的衣服好像清朝的……”

“好恐怖！”龔雪捂著嘴巴。

“你還想聽嗎？我給你講講穿越的故事?！?

龔雪害怕的搖搖頭。

見龔雪這么害怕，陳振適可而止，閉上眼睛打盹。

李秀明聽了半天，困意全無，忍無可忍，質問道：“小陳，你剛才講的這些都可以考證嗎？”

“考證這種東西很縹緲，誰有權威，誰說的就是真的?！?

“額！貌似有點道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