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市今年冬天來得格外早，江言心從辦公室出來，半個小時前泡的咖啡已經冷了。周赫的微信還是未讀狀態，她看了眼時間，急匆匆換上了早上準備好的約會套裝。

見前男友猶如上戰場，更何況還是放不下的白月光。

三年前他們在越椿軒吃的散伙飯，剛回國一周的周赫把見面地點又約到了這里，江言心將其歸結為，工科直男不解風情。江言心換好短靴，淺色系的大衣將將過膝，因工作要求被束起太久的頭發，此時散落在肩膀上，懶懶打起璇兒，棕色單肩包挎在左邊，整個人利落又干練。

周赫早早等在包間里，手邊還放著一小袋蝴蝶酥，懂行的人一眼便能從紙袋logo上認出這家店是B市最難排到的老牌點心店之一。下班高峰，江言心在路上耗費的時間超出了預期，她從出租車上下來，一路小跑向包房，又在推開門的前一秒鐘站定了，人聲嘈雜間，她的心跳卻如鼓鳴。江言心后退半步，又開始檢查起自己的著裝，手掌在口袋里蜷了蜷，抬眼卻撞上一到光亮，

房門被拉開了。

那個快要在記憶中模糊掉的身影，此時此刻，卻逐漸清晰起來。周赫剪了新發型，劉海長度剛剛好遮住眉毛，鼻梁的高度，嘴角的弧度，恰到好處，讓人看了總會想起那句“翩翩我公子，機巧忽若神”。

周赫顯然也沒料到江言心就在門后，就著拉開門的姿勢在原地定了半分鐘，才低聲開口，

“我以為是服務生……”周赫側過身，“先進來吧。”

江言心拽緊了挎包帶，手心里涼浸浸的，全是剛剛因為緊張生出的汗。

回憶連帶著情緒從江言心坐下的那一刻全部死灰復燃，她和周赫沒有什么復雜的故事，左不過是一個沒什么背景的小女孩和一個富家少爺，相知相戀，最終敗給了現實的爛俗小說。她和周赫是高中同學，高中三年，互相暗戀一年，曖昧一年，告白一年，校園戀情扛過了畢業季，扛過了大學異地，最終還是結束在了江言心剛剛找到工作，手頭最拮據的那個冬天。

“言言？”周赫的聲音把她的神識拽回了包廂，良好的家教讓周赫即便是在只有他們兩人獨處的空間內，也優雅的像個貴公子，“熱毛巾，擦擦手。”

“謝謝。”

“還是和之前一樣嗎？”

“嗯？”

“不要香菜和蔥，少辣椒。”周赫彎眼，“然后還要一道糖醋小排。”

江言心無意識攥緊了毛巾，心臟跳得飛快。

“你還記得。”

“嗯。”

一頓飯吃得算正常，沒有江言心腦補中的尷尬，也沒有電視劇里那般狗血的抱頭痛哭。周赫平靜地好像他們不是久別重逢，而是昨天剛見過。于是江言心不免生出一絲自作多情的落寞，或許對方早已有了良人，來見她只是看在昔日老友的面子上。可周赫又在分別前自作主張虛虛攬了一下她肩膀，克制的指尖在即將觸碰到江言心臉頰時又收了回去，順便在她耳邊扔下一句，

“我準備回B市發展了，所以......所以你周末有空嗎？”

江言心被這兩句毫無上下文關系的話逗樂了，她垂眼笑笑，心想周赫你也沒有表面上那么鎮定。

等到家已經過九點，江言心推開門，一個和周赫同等身高的男人從書房里走出來，笑意淺淺，眉眼柔和，一如他們剛剛在小區門口分別那般，喊她言言。江言心驀然生出一股慌亂，咬了下舌尖自嘲，又不是出門會小三，給我昂首挺胸的走進去江言心。

“今天下班好晚。”

“呃，同事約飯，”江言心把包掛去衣架上，目光在門口的快遞上停了半秒，“你出門了？”

“去拿了你的快遞，”阿赫走過去抱住她，“我帶了帽子和口罩，而且是錯過高峰期去的，言言，別擔心，沒人會看見。”

江言心雙手垂在身側，舉也不是，不舉也不是，最終還是拍了拍他的背，“我不是在怪你，周赫回國了，我只是，我只是怕......”

“我明白的，”阿赫打斷她，“那等你空了，我們可以去沒有人的地方玩嗎？”

“......好。”

阿赫勾起嘴角，眼眸中一瞬而過的，是江言心沒有捕捉到的藍色代碼。

他是江言心一手創造出來的人工智能機器人，他的面容，生理特征、喜好，都是照著江言心那個前男友設置的。江言心大學學的就是人工智能，畢業后又在B市最好的研究所就職，阿赫大概能猜到他被制造出來的理由，雖然江言心對外宣稱是科學研究。

誰會把研究對象帶回家呢？

剛開始，周赫還在國外的時候，江言心為了讓阿赫能更快更好學習、模仿人類，隔三差五便會帶阿赫去一些人多的商場，公園，雖然也帶著口罩，但阿赫至少還有活動的自由，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因為回國的“正主”，他要做那個見不得人的“小三”。

不過他不能違背江言心的命令，主觀上不想，客觀上也不行。畢竟一旦他暴露，江言心收到的影響可能會超出想象。阿赫看著電視上的電視劇，想了想，決定把這種情緒命名為保護和犧牲存檔。

睡覺前阿赫抱著枕頭問江言心明天會不會正常下班，后者打著哈欠說應該吧。阿赫沒再繼續，只往她身邊又湊了湊，江言心伸出手拍了他一下，

“你把我好不容易暖熱的被子都弄冰了。”

“可我的被子今天打掃衛生不小心弄濕了。”

“......家里又不是只有一床被子。”

“客房很冷。”

“我沒有給你安裝溫度感知系統，阿赫，說謊不是個好習慣。”

江言心翻身，看見機器人的眼睛在黑夜中明明滅滅，卻少了些柔情。

“那我什么時候可以有？”

“嗯？”

“言言，我也想有體溫。”

“那個有點難度，手頭上的材料還不太夠，我得想想辦法。”

“嗯，我相信你，江大科學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