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人自小被教育不能說謊，但長大了都無師自通地學會了面不改色說謊，好像說謊是生存的本領之一。都市白領加班屬于是正?，F象，就像四季輪換一樣正常、不容逆轉。在現代就業市場上，盡管大多數人心里痛斥加班，但為了獲取飯碗，還是不得不在面試官問怎么看待加班的時候，違心地說一句：“為了公司的效益，我認為加班無可厚非?！?

沙燕剛剛就親口吐出了這句話，這是這家公司的三面，看起來HR對她很滿意。

她走出公司大樓，坐上地鐵前往下一家公司面試，工作日非通勤時間的地鐵顯得有些空蕩，她找了個位置坐下，耳機里傳出喜歡的樂隊的聲音。

距離她離開家已經過了半個多月，后媽后來又一直在微信里說弟弟現在不吃家里的飯，只吃外賣，希望她管一下，沙燕看著都累，一條都沒回復，把后媽開了免打擾。

女孩子長大了沒有家這句話，沙燕相信。在廣袤的土地上，在偏遠的農村，大多數人還是認為女孩子到了年紀就嫁人，沒嫁人，家人就會不遺余力地催，勢必要把女孩子趕出這個原生家庭。

再過幾年回去，弟弟娶了媳婦，家里有了不歡迎你的人，更是待不下去。

她一向都明白這個事實，可有些時候還是會不可避免地抱有僥幸心理，她上次在這種心理驅使下回去，徹底認定了這個現實，她要在A城安家，買間小房子，過好小日子，首先自己快樂，其余錦上添花。

世人總對人間煙火有誤解，總認為熱愛生活的人就愛一頭扎進廚房里不亦樂乎忙著。但實際上，大多數人只喜歡吃，只喜歡隔著長鏡頭欣賞萬家燈火下的炊煙裊裊。

王瑞森又發來了裝逼菜譜，米拉照著復刻了一份。牛肉蛋炒飯、牛肉年糕生菜湯、蝦仁蛋豆腐、茉莉牛乳，不可謂不色香味俱全，隔著屏幕可以饞哭一堆人。

搭配上淺色系的盤子和木色碗筷，很是出圖。

天冷了，萬物皆可年糕湯。關注米拉的人漸漸多了起來，米拉的菜式總是不定樣，裝逼套餐有，社畜套餐也有，她的粉絲群體也很抽象，一邊嫌棄她做的菜，一邊又關注她；最近她照著王瑞鑫的富人餐做，評論區又說她裝起來了，她不是他們認識的那個她了。

......

但愛吃西瓜的小熊餅干依舊會在評論區表示喜歡，安澤說這是作為一個男朋友的必修課，360度支持對象。

時間匆匆而過，很快來到公司團建這天。

米拉為了方便爬山，穿得十分休閑，一頭披肩發扎成丸子放在頭頂。凜冬將至，她覺得呼吸都帶著冷氣。

給安澤發了一張對鏡自拍，配文出發，就把手機收進了兜里。

環顧一圈，確定韓江在離自己10多米遠的安全距離，米拉放下了心，和林小小一邊說笑一邊往上爬。

作為現代都市高檔寫字樓的附屬品，米拉和大多數社畜一樣要花費三分之一的生命在里面，一下班就躺著，除了進食以外沒有任何人能把人們從床上拉起來。

米拉感覺事情再多發展幾個世紀，估計床會成為人類身體的一部分，隨時隨地大小躺。

初冬的山，一片蕭瑟，偶有常綠景觀樹已是難得，爬半路，很多人都氣喘吁吁，于是中途休息。

把五分之三逝去的生命分給床米拉也喘的不不行：“以前......大學體側......都沒這么難受，看來......咱們......還是缺乏......鍛煉?！?

一句話，分幾段米拉才順暢把它說完，好像一不小心馬上就要下線了。

“誰說的......我看......韓江......跟沒事兒人一樣，估計......汗水......都沒法咋出?！绷中⌒∫埠貌坏侥睦锶ァ?

米拉正盡力調整呼吸，忽然覺得肩頭一輕，回頭一看，她的雙肩包已經到了韓江手里！

“我看你實在不行了，幫你拿會兒。”韓江充滿磁性的嗓音在她頭頂響起，米拉雖然想翻白眼，但有一說一，雙肩包雖然不重，但被拿掉之后她還是輕松不少。

不咸不淡地說了一聲謝謝，繼續往前走。

“啊韓江？你區別對待！怎么只幫米米一個人拿？”

“對呀，我們呢

在場女同事群起而攻之，并在米拉和韓江之間不斷起哄。

“我是路過，看到米拉都快喘不上氣了，怕她出什么事，你們要是有實在背不動的，也可以把包給我，限額3個?！?

眾人見韓江的神情認真嚴肅，也都收斂了開玩笑的神情。

鄧爽環顧一圈，見沒人找韓江幫忙，試探著要把自己的包拿給韓江，讓對方幫自己提。

人群中有人嚷嚷道：“喲爽姐，你看起來神清氣爽，頗有隔山打牛之力，怎么還需要韓江幫忙拿包，是不是看上人家帥哥了，想找辦法套近乎?！?

鄧爽一聽，下意識想狡辯，但她還沒來得及輸出，就見米拉默不作聲走到韓江面前把自己的包拿走了，米拉此時經過修整，已經恢復得差不多了，最好是盡最大的可能避免欠韓江人情的機會。

一群人又爬了半小時，終于到了山頂的民宿，米拉累趴在床上，摸出手機。有4條消息，

置頂信息安澤：好的，注意安全，到了給我發消息，你要是沒超過2小時爬上去的話，我請你吃大餐。

財務部韓江：謝謝你幫我解圍，不然我肯定得背很多包爬上，胳膊說不定得廢掉。/委屈。

行政部林小?。簣D片

林小?。亨囁伤剖ニ辛夂褪侄?，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米拉看到鄧爽的名字，率先點進了林小小的對話框，她發的圖片是鄧爽站在韓江身邊尷尬的模樣。

又回了韓江幾個省略號。

本次團建定的是標間，倆人一間屋子。

“說真的，我們真的要向鄧爽學習那股子什么都不在乎的勁，好像世界理所應當圍著我轉，但是我卻完全不會覺得不好意思?！泵桌贿厡⒈嘲锏南词闷纺贸鰜頂[好，一邊說。

“我們要是能學會，早就憑一己之力把行政部評選為創世以來最討厭的行政專員。”

本次團建后半段除了集體火鍋外沒有集體活動，自己在溫泉區自由活動，吃飯的時候出來吃就行。

米拉和林小小走到一處小湯泉前，踏入溫泉池的那一刻，這一路爬山帶來的疲憊和提防韓江的疲憊感緩緩消散。熱氣氤氳而上，模糊了視線，眼前的世界變得朦朧而夢幻，只覺得寧靜與安然在心底蔓延。

時間過了良久，米拉差點睡著過去，卻見身邊的林小小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離開了，只留下一池氤氳的水汽。

微信上躺著1條消息，是林小小。

“拉拉，其實我男朋友也跟來了，我和他開了另一個房間，晚上你自己住注意鎖好門哦?！?

“好滴小小，這么好的機會，好好享受~/壞笑”

世界上到底有沒有人愿意和同事日日夜夜相處，米拉的疑問發自內心。各類團建活動、聚餐活動那個層出不窮，可真正實現心連心的同事有幾個，不過是為了讓領導安心、同事堵心的形式主義作弊神器罷了。

到這里，米拉拍了一張溫泉圖片給何印，并表示自己晚上獨享高級民宿，打算投屏一部電影縱享美好夜晚，最終表達了自己的最終目的：借騰訊視頻會員一用，不是開不起，而是蹭的更有性價比。

米拉從溫泉里爬起來，掐著點出現在了吃火鍋現場，眾人嘻嘻哈哈，看起來一副熱鬧景象。

幾十號人的團建，火鍋也被分為很多桌，4人一桌。

米拉走過去，就見林小小在向自己瘋狂招手，她一看，這丫頭給自己占了個位置，也不是說不好，就是在韓江旁邊。同桌坐的另一個同事也是財務部的，米拉不太熟。

“拉拉，快過來，就差你了。”

米拉：“......”

轉身就走顯然不太現實。

見人來齊，眾人開始下菜。

咕咚咕咚的牛油湯底冒著熱氣，勾著在場每個人的味蕾。米拉看中了一塊肥牛，正準備去申筷子去夾，坐在她旁邊的韓江蹭地站起來，拿了公筷給大家夾菜。

米拉看著那塊肥牛就這么順順當當到了自己碗里，不費吹灰之力。

米拉：“......”

桌上又適時響起對韓江的贊美之聲，都在夸他懂得照顧人，一看就是超級大暖男，以后的媳婦會享福云云。

米拉全程埋頭吃，時不時在心里補刀，她完全不理解這些人為什么能把一個未知女性將來會不會享福的定論下在一個會夾菜的男人身上。

飯畢，米拉準備回房間享受美好夜晚，給安澤報備一聲自己吃完飯準備回房間躺著看電視，安澤表示自己在忙，讓米拉快看電視。

米拉理想的戀愛模式是疏離式的戀愛，即：雙方不用隨時黏在一起，但是對對方的行程有個大致的知曉，也不需要刻意的陪伴，自己忙自己的事情，但是如果一方有什么事，另一方能隨叫隨到。

總的來說，伴侶最好不要過多介入自己的生活。

“找伴侶又不是找連體對象，干嘛一天24小時煲電話粥打視頻電話?！?

米拉給何印發了條消息。

在何印看來，米拉談的很多戀愛都是無效戀愛，戀愛結束了，她仍然不知道對方在和自己談戀愛的時間里都做了些什么；也不知道對方到底愛不愛自己。

“因為想打電話想打視頻啊，所以就打了呀，你這不想打的人別說話”

米拉聽到敲門聲時已經是9點多了，電影放映到一半，正是最關鍵的時候。

來人卻是韓江，他手里提著一瓶紅酒，站在門口一言不發盯著米拉。

米拉本來想直接把門關上，但是她不得不承認韓江此時的模樣卻很是養眼?；璋档臒艄庀拢喞置?，眼神憂郁，長腿隨著身體的斜靠也彎曲著，好像渾身上下都寫著：別拋棄我。

他見米拉不吭聲，大著膽子擠開門縫進來。

米拉也不再矜持，往日里那些撫摸不到的思念突然具象化，操縱著她的手像韓江伸過去，兩張嘴唇在黑暗中無比地貼近了，呼吸由小心翼翼到大膽放縱，心跳聲好像不知道什么時候也消失了一樣，喘氣聲漸漸占據了耳朵。

門被關上了，米拉被抵在門上，她有點喘不過氣，但盡力仰著頭墊著腳配合著韓江的高度。米拉身上穿的酒店浴袍掉落到地上，她徹底墜入韓江那雙幽深的眼眸和溫暖的身體。

韓江是真的想和米拉好啊，但最好是背著所有人，不為別的，他覺得米拉天生就適合搞地下戀。那無辜的神態和游離的社交，真正關心她的人也沒幾個，這種人比起大大方方官宣，躲在黑暗中和她擁吻顯然更有感覺。

一片片雪花悄然落地，在人們沒有注意的瞬間，氣溫悄無聲息下降了幾度，雪花像北風吹落的樹葉，搖曳個不停。

米拉睜開眼，外面白茫茫一片，從地上的衣服里翻出手機。

安澤：下雪了！米拉！

不知道在哪聽說，一起看初雪的人會一直一直在一起呢

你那里下雪沒？

視頻

是昨天晚上22:35的消息。

米拉一下子清醒過來，趕緊抱著手機回復：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沒看到！我昨天泡完溫泉回來追劇，不知不覺就睡著了......還好有你的視頻。

安澤：我就知道你是睡著了，趕緊起來收拾東西回來，我請你吃好吃的

米拉覺得安澤是拿自己當豬在養，有時候總找各種莫名其妙的理由請她吃東西。比如，倆人一起打游戲的時候，他會說要是能贏一把就請米拉吃飯；倆人一起看書的時候，他會說，米拉要是看的書累計加起來超過10頁，他就請米拉吃飯；倆人一起散步的時候，他會說，米拉要是能走超過200米，他就請米拉吃飯，米拉去爬山，他會說，米拉在2小時內爬上去，就請米拉吃飯（實際上爬那座山體力好點的人半小時就夠了），明目張膽的放水讓米拉無語凝噎。

返回市區的大巴車上，米拉和林小小坐在一起，倆人各自玩著手機，行政部總監劉坤建議大家唱歌助興，某個剛結婚不久的同事上去，唱了一首《約定》，韓江和米拉在音符旋轉之間看見彼此的臉，他們什么都沒說。

韓江權衡利弊之間反而陷入了迷茫，他不知道自己喜歡誰，直覺上想靠近米拉，但是米拉沒前途沒錢，他放任自己沒有去尋找更好的目標，只是和米拉這樣不清不楚地廝混著。

米拉用小號加了韓江，她也不知道為什么會下意識做出這種選擇，也許在她心里從這一刻開始，韓江和她小號列表里那些亂七八糟的男人沒什么兩樣了；也許是下意識想通過小號掩蓋自己出軌的事實，自欺欺人的手段嫻熟而可悲。

戀情一類的八卦和別的八卦不同，它會自己長腳，到處亂竄。

過后的幾個周，米拉在公司茶水間里聽到各種韓江的戀情八卦。

倆人的戀愛沒有留下任何影像資料，韓江像是米拉隱形的情人，米拉像是韓江手機里的戀人，韓江常常在公司當著眾人的面和米拉用手機聊天，很多人看到過韓江在和米拉的小號甜甜蜜蜜，米拉的小號頭像是一個多啦a夢。

“財務室的韓江又談戀愛了，他對象頭像是個多啦a夢，看來又是什么幼稚單純好騙的小女生哈哈哈哈”

“不是，我親自看到韓江和那個多啦a夢聊天的時候，臉上的笑就沒停過，看來是真愛?！?

誰也沒有注意到，“多啦a夢”本人米拉則站在他們后面面無表情地站著，腦海里全是韓江對著她的頭像傻笑的模樣。

她有點不敢相信這是韓江能做出來的事情，但韓江確實將自己的頭像也換成了多啦，很明顯和自己的是情侶頭像。

和床伴的小號換情侶頭像，這到底是深情呢，還是渣得無底線，誰知道呢，

米拉不信星座，不信算命，但她信第六感，她的第六感告訴自己，韓江只是自己漫長人生中坐過的一輛纜車或者看過的一場煙花秀，風景時很美好，三很刻骨銘心，但帶不進下一段旅程里去，他就像是程序中設定好的npc，無法跨越關卡。

米拉匆匆往地鐵趕，周邊是一個個神色匆匆戴著耳機沉浸在自己趕路世界里的人，作為不常趕車的幸運一族，米拉雖然沒有交通卡，卻也有耳機。如果說上世紀人們出門必須攜帶現金，那么21世紀的年輕人出門可以比肩的一物則是耳機，有了耳機可以裝作打電話、聽音樂，哪怕耳機里什么都沒有呢，總的來說，耳機是身處公共空間的人們構建自己精神獨處世界的一個關鍵媒介。

安澤在三站后等她。安澤今天穿了一身棕色大衣，內搭白色高領毛衣，棕色大衣長度剛好到膝蓋下面一點點，露出復古藍的牛仔褲，整個人干凈又溫暖的感覺，，米拉走到他身后牽住他的手，抬頭對他笑。

“等我多久了？”

“剛來一會兒，今天出來得突然，沒開車，不然都去接你了?！?

“現在下班高峰，老堵了，坐地鐵挺好的。”

起因是幾天前安澤發現米拉穿的衣服中，沒有一件手他贊助的，在他的認知里，在他無數文學作品堆砌而成的世界觀里，已經成為戀人關系的男女，在生活方面是蛛絲馬跡方面是互相滲透的，比如米拉有一件黑色的襯衫，那5他就得有一件差不多的款式；比如米拉有一個多啦a夢造型的杯子，那他的生活中某個角落也必須有多啦a夢的影子，又比如米拉朋友圈有一次五月天演唱會的直拍，那他朋友圈也得有相應的因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