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舅母,這怪不得春桃,是我舍不得把昨日吃剩的飯菜扔掉,今日又拿出來吃,才吃壞了身體。”蘇瑤見局面差不多了,也不愿僵持下去,畢竟這樣扯皮對李氏柳云的顏面也無好處。何況,她也知曉春桃是無辜的,并不想外祖母責(zé)罰于她。
“瑤瑤,你怎能吃剩飯剩菜。咱林府在鎮(zhèn)上也算首富,若是傳出去,還以為舅母虐待你,豈不是讓旁人笑話了。”李氏柳云聽蘇瑤這般一說,趕忙順?biāo)浦鬯﹀仯€佯裝出一副生氣的模樣,只怪蘇瑤私自的行為有損林家名聲。
“也是我從小苦日子過慣了,節(jié)儉慣了,舅母,今日之事,讓您擔(dān)心了,以后瑤瑤不會再犯這樣的錯誤了。”蘇瑤語氣雖輕緩,卻也在暗示李氏柳云,今日之事她不追究,若是日后李氏柳云再如此對待自己,她定不會善罷甘休,她雖年齡尚小,但也不是好欺負(fù)的。
李氏柳云豈能聽不出蘇瑤的弦外之音,心中忽然對這個年幼的孩子有了一絲懼意。她暗自思忖,這孩子如今這般小就有如此的心機(jī),若是再過幾年,自己還能掌控得住她嗎?想到此處,心中不禁一凜,感到一股潛在的威脅正緩緩向自己逼近,可臉上卻不動聲色地露出溫暖的笑意,“瑤瑤能如此想,也真是讓我這個做舅母的安心。”
如此一來,尷尬的僵局總算打破,陳媽也示意跪在地上的春桃起身。小丫鬟死里逃生,余驚未消,纖弱的身子微微顫抖著,退到后面,眼神感激地瞧了床上的蘇瑤一眼。
“瑤瑤,你來府上已有幾日,不知住得可還習(xí)慣?”林老太太見蘇瑤無恙,情緒也慢慢恢復(fù)和藹,開始關(guān)心蘇瑤在府上的生活。
“祖母,我在府上住得很習(xí)慣。”蘇瑤輕輕握住林老太太溫暖的手,轉(zhuǎn)頭看向旁邊的李氏柳云,又說道:“自從瑤瑤來到府上,舅母對瑤瑤很是照顧,吃穿用度樣樣不少,說起來,瑤瑤還是要感激有這樣一位心腸好的舅母。”
“瑤瑤這樣說可就見外了,你本就是我的親人,照顧你也是應(yīng)該的,無需掛齒。”李氏柳云笑容溫和,眼中的笑意將蘇瑤環(huán)繞。
“柳云,你做得好啊。”林家老太太轉(zhuǎn)頭看向李氏柳云,眼神里流露出贊許之色,對她照顧蘇瑤表示感激,接著又轉(zhuǎn)頭看著蘇瑤,說道:“你妹妹命苦,留下這個孩子,我們?nèi)舨徽疹櫤盟衷鯇Φ闷鹚脑谔熘`?”
或許是又勾起了對女兒的思念,老太太眼眶瞬間濕潤了。蘇瑤能感覺到外祖母對自己是真心的好,心中涌起一股暖意,眼眶也發(fā)熱了。
眾人陪著林家老太太又說了會兒話,見蘇瑤已無大礙,便紛紛離去。
李氏柳云將老太太送至門口,恭敬地目送老太太緩緩遠(yuǎn)去,才收起臉上的笑意,朝自己的住處走去。一邊走一邊冷冷地低聲對身邊的陳媽斥責(zé)道:“你辦事怎么如此莽撞,怎會做得這般明顯,這不是明擺著給人落下話柄嗎?”
“我只是想刁難她一下,誰知道那連狗都不吃的飯菜,她居然全都吃了下去。”陳媽也道出自己的委屈,對李氏柳云剛才不肯幫自己說話也有幾分不滿。
“她是故意吃下去的,真是個狠人,看來還是我們小瞧她了。”李氏柳云恨恨地說著,臉上閃過一絲無奈,“有了今日之事,日后恐怕更難對付她了。”
“那怎么辦?難道就任由她在府里待下去?”陳媽像老狗一般聳聳鼻子,那不甘心的模樣,即便李氏柳云想作罷,她也不會。
李氏柳云輕哼一聲,然后臉上又堆起溫暖的笑意,瞥了陳媽一眼說道:“她再狡猾,畢竟還年輕,難道能斗得過你這千年的狐貍?”
陳媽聽了,被她這話逗笑了,權(quán)當(dāng)是對自己的夸獎。為了給主子分憂,就算讓她付出些代價也是心甘情愿。何況,她是自己從小帶大的,在心中早已把她當(dāng)作自己的女兒般,怎樣的黑鍋都愿意替她背。
李氏柳云提裙邁上住處的臺階,又對陳媽叮囑:“只是以后做事要考慮周全些,莫要給人落下口實。”
陳媽點頭。許久未說話的林婉晴,見她們?nèi)绱思蓱勌K瑤,心中有些不服,輕蔑地說道:“她不過就是個野種,在林家名不正言不順的,瞧你們說得,好像多難對付似的。哪天我若不高興了,一通鞭子把她轟出門去,豈不簡單?”
“住口!”
李氏柳云聽了,立刻停下腳步,滿臉怒容地瞪著她,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呵斥道:“以后不許你說出這樣的話來,你都多大了?你不知道什么話該說,什么話不該說嗎?你看看蘇瑤,人家還比你小一歲,人家做事說話都比你有分寸,你若能及她半分,也不枉我悉心栽培你一場。”
“說著那個野種,怎么又說到我身上了。”林婉晴滿腹委屈與牢騷,跺著腳沖她喊道:“我怎么就不及她半分,你看她那窮酸樣,哪里能和我比?”
“你剛才叫她什么?”李氏柳云突然瞪大雙眼盯著她問。
“野種。”
林婉晴毫不猶豫地重復(fù)。
“啪”的一聲,李氏柳云的手掌扇在了她的臉上,然后咬牙切齒地低語:“以后不許再這樣喊,若是再被我聽到,小心我撕爛你的嘴。”
李氏柳云說完便氣沖沖地獨自走了,陳媽無奈地看了她一眼,嘆口氣追隨李氏柳云而去。
只留下林婉晴一人用手捂住發(fā)疼的臉頰,久久地呆立在原地……
經(jīng)蘇瑤中毒一事折騰后,陳媽做事收斂了許多。雖說每日依舊會把臟衣服送過來,但飯菜都變得新鮮可口了。
那春桃念著蘇瑤那日為她解圍的恩情,對蘇瑤愈發(fā)恭敬。有時送飯來,還會趁人不注意,多拿兩個饅頭藏在飯盒里給她們。
蘇瑤憑借自身努力,總算在林家站穩(wěn)了腳跟。
她深知李氏柳云不會輕易放過自己,可她也決心與之周旋到底。她暗暗起誓,只要自己不死,就要一天天強(qiáng)大起來,終有一日要讓她們對自己刮目相看。人總是在困境中成長蛻變,蘇瑤如此,所有在苦難中掙扎的人皆是如此。
轉(zhuǎn)瞬數(shù)日過去,蘇瑤與小荷正在院子里洗衣服,春桃走了過來。
“小姐,我今日出門買菜,見一個少年在門口徘徊。他瞧見我便打聽您,還讓我告知您,今日下午他在鎮(zhèn)外的小樹林等您過去。”春桃壓低聲音說道,生怕旁人聽見。畢竟府里有規(guī)矩,閨中的小姐不可私自外出,更別說是去見一個少年了。
蘇瑤一聽便知是孫逸塵哥哥來看自己了。她明白,自打進(jìn)了林府,就不能再像從前那般肆意亂跑,需得嚴(yán)守府里的規(guī)矩。一旦違規(guī),便會落入李氏柳云對付自己的口實。只是孫逸塵哥哥大老遠(yuǎn)趕來,自己又怎能不見?沉思片刻后,她看向小荷問道:“府里除了大門,還有其他出去的地方嗎?”
小荷思索片刻,皺著眉說:“倒是有一處,只是那地方臟兮兮的,是個狗洞。我有時回來晚了怕挨罵,不敢走大門,就從那兒鉆進(jìn)來。”說完,她瞪大雙眼看著蘇瑤,驚道:“小姐,您該不會也想鉆狗洞出去吧?”
“你能鉆,我為何不可?”
蘇瑤對她微微一笑,轉(zhuǎn)身回屋拿了些她與小荷攢下來的饅頭,用包袱包好,出了門,對仍在院子里發(fā)呆的小荷說道:“還愣著做什么?快帶我去。”
小荷見她心意已決,明白多說無益,只好帶她去府后的狗洞。走到門口時,身后傳來春桃輕聲的叮囑:“小姐,小荷,你們放心去,家里剩下的衣服我來洗。”
時值正午,府里的人大概都去用餐了,用過餐的或許也找地方偷懶去了。一路上并未碰到什么人。蘇瑤來林府有些時日了,但在住處很少外出走動,今日跟著小荷走,才發(fā)覺這林府當(dāng)真極大,一排排的房屋與小巷數(shù)不勝數(shù),宛如一座迷宮。虧得有小荷帶路,不然她定會迷失其中。
兩人七拐八拐,最終來到府后一個偏僻的小院。小荷努努嘴,指向墻角的一個破洞,蘇瑤知曉便是此處了。狗洞似乎常有狗穿梭,洞口被磨得光滑,裸露的磚口還掛著不少狗毛。
“小姐,您真要鉆?”
小荷雖把她帶到了這里,但對她是否真要鉆洞仍心存疑慮。蘇瑤并未給她過多質(zhì)疑的時間,朝她笑笑,俯身便從狗洞鉆了出去。小荷見狀,也趕忙跟著爬了出去。
出了狗洞,外面是一片山野,恰好可避開旁人。小荷辨明方向,帶著蘇瑤朝孫逸塵等候的小樹林走去。越過一道不太深的山溝,便抵達(dá)了小樹林。
遠(yuǎn)遠(yuǎn)地,蘇瑤便瞧見小樹林邊有個徘徊的少年,她知道那是逸塵哥哥。在村里時,見到孫逸塵她并未有何特別的感覺,可如今身處此地,再次見到他,心中竟莫名涌起一股親切感。她呼喊著“逸塵哥哥”,朝他奔去,眼眶也不由自主地濕潤了。
孫逸塵見到蘇瑤亦是同感,他迎上前去,少年與少女的手緊緊相握,心中皆有千言萬語,卻一時不知從何說起,四目相對間,竟生出幾分羞澀與尷尬。
“小姐,你們聊,我去那邊給你們望風(fēng)。”小荷乖巧地躲到遠(yuǎn)處,將空間留給他們。
孫逸塵拉著蘇瑤的手,在一塊青石上坐下,長舒一口氣道:“瑤瑤,你可算來了,我還以為這次見不到你了。”
“怎么會呢?只要哥哥來看我,無論如何我都會出來的。”蘇瑤望著孫逸塵微笑著說道,接著又問:“婆婆身體可好?”
“阿婆身體康健,只是常常念叨你,所以今日特地讓我來瞧瞧你。”孫逸塵咧嘴笑道,臉上帶著幾分少年的羞澀,目光望向遠(yuǎn)方,不敢再看蘇瑤,“我瞧你在這兒過得不錯,人也比以前更漂亮了。我回去告訴婆婆,她定會歡喜。”
蘇瑤變漂亮了嗎?
她自己并無察覺,只覺得在林府不愁吃喝,身子圓潤了些,難道臉上有肉便會變美?
“對了,逸塵哥哥,你吃飯了嗎?”蘇瑤想起帶來的饅頭,急忙從包袱里取出,遞給他,“若是餓了,就吃一個吧。”
孫逸塵垂眸看著她手中的白饅頭,這在窮苦人家可是稀罕物。蘇瑤見他喉頭滾動,明顯咽了咽口水,便知他餓了,將饅頭塞到他手中。他咬了一大口饅頭,贊道:“真香。”
蘇瑤看著他的吃相,開心地笑了。從小到大,總是哥哥照顧她,這還是她頭一回給哥哥食物,這份報恩的喜悅,怎能不讓她開懷?她進(jìn)而想道,若有朝一日自己有了能耐,定要讓孫婆婆每日都能吃到這樣的白饅頭。
孫逸塵吃了兩個饅頭后,臉上的笑容漸漸褪去,看著蘇瑤說道:“瑤瑤,恐怕日后我沒機(jī)會來看你了。我打算去當(dāng)兵,我不想一輩子給人做苦力,思量許久,唯有當(dāng)兵才能改變命運。”
“當(dāng)兵便要打仗,打仗會死人的。”蘇瑤緊張地看著他,問道:“你想好了嗎?可與婆婆商量過?婆婆是何態(tài)度?”
“我已想清楚,也與婆婆商議過了,她支持我去當(dāng)兵,婆婆也不愿我碌碌無為一生。”孫逸塵說道,“至于打仗生死有命,我并不懼怕,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蘇瑤見他意氣風(fēng)發(fā)的模樣,心中既敬佩又難過。今日一別,或許便是生死永隔,怎能不讓人傷感?
兩人又交談了一會兒,小荷便過來催促了。蘇瑤雖不舍與孫逸塵分離,但知曉若是晚歸,恐被林府的人發(fā)覺,只得與孫逸塵告別。
蘇瑤與孫逸塵告別時,心中滿是惆悵與不舍。此時,靈萱仙子的意念在蘇瑤心中響起:“這少年與你情誼深厚,我且用一絲仙力護(hù)他周全。你將我的護(hù)身符交予他,此符可在危難時刻保他一命。”
蘇瑤心中一驚,隨即明白過來。她趕忙從懷中取出靈萱仙子所化的護(hù)身符,緊緊地握在手中,然后走向?qū)O逸塵。
“逸塵哥哥,這是我一直佩戴的護(hù)身符,今日贈予你。它伴我度過許多艱難時刻,想必也能護(hù)你平安。你一定要帶著它,不要離身。”蘇瑤眼神真摯,將護(hù)身符遞到孫逸塵手中。
孫逸塵看著蘇瑤手中的護(hù)身符,雖不明其來歷,但見蘇瑤如此鄭重,便接過來小心收好,“瑤瑤,你放心,我定會好好珍惜。待我歸來,定不負(fù)你今日之情。”
蘇瑤看著孫逸塵將護(hù)身符貼身放好,心中稍感安慰。她知道,這一絲仙力或許能在戰(zhàn)場上為他抵擋致命的危險,而他們之間的情誼,也因這護(hù)身符有了更深的牽絆。
“哥哥,你一定要平安歸來。”蘇瑤的聲音帶著一絲哽咽。
隨后,蘇瑤與小荷匆匆返回林府。她心中默默祈禱,希望靈萱仙子的仙力能夠守護(hù)孫逸塵,讓他在那殘酷的戰(zhàn)場上順利度過難關(guān),也希望他們能有再次相見的一天。
“瑤瑤,你在這兒好生待著,等我有了出息,定回來護(hù)你一世周全!”孫逸塵在她身后高聲呼喊。
這算是他的承諾嗎?
蘇瑤心中忽生不舍,想到他即將奔赴戰(zhàn)場廝殺,過著馬革裹尸的日子,不知他是否還有機(jī)會回來守護(hù)自己。
這般話語,實在令人心碎。
她不敢停歇,更不敢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