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為老太太去三清殿祈福的隊伍一大早就出發了。李氏柳云與林婉晴以及蘇瑤三人坐在寬敞的暖轎里，幾個丫鬟隨侍在左右，馬夫揮動手中長鞭，在空中甩出一聲脆響，三匹駿馬便拉著暖轎上路了。

暖轎行進不久，林婉晴微微揚起下巴，眼神里滿是不屑，看著蘇瑤說道：“蘇瑤，你今日跟著來，可別做出沒規矩的事，這三清殿莊重肅穆，不是你能隨意撒野的地方。”

蘇瑤心中明白林婉晴是故意找茬，卻也不惱，只是微微一笑：“表姐這話說得奇怪，我來只為給祖母祈福，怎會撒野？倒是表姐，莫要一路沉著臉，失了祈福的誠心才好。”

林婉晴被蘇瑤這么一堵，臉色微變，冷哼一聲：“哼，你也配提誠心？你不過是來湊數罷了，別以為能與我相提并論。”

蘇瑤輕輕搖了搖頭，故作無奈地說：“表姐，大家同為林家子孫，為祖母祈福本是一片孝心，何必分得如此清楚？難道表姐覺得自己的孝心因身份高貴才更勝一籌嗎？”

這時，一旁的李氏柳云假意呵斥道：“好了，都別吵了，此去路途還長，莫要生事。”可眼神卻似有若無地瞥向林婉晴，暗示她繼續。

林婉晴收到暗示，膽子也壯了，聲音提高了許多：“蘇瑤，你看看你這身上的衣裳，雖是素凈，卻也透著一股寒酸氣，到了三清殿，可別丟了我們林家的臉。”

蘇瑤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衣服，坦然道：“表姐，我雖不似你衣著華麗，但這衣裳干凈整潔，也是我對祈福的敬重。難道在表姐眼里，只有華服才能彰顯誠心？若是如此，那古代那些清修之人，身著粗布麻衣，難道就沒有誠心，不配在道觀里修行了嗎？”

林婉晴一時語塞，心中更加惱怒，卻又想不出反駁的話來，只能氣呼呼地別過頭去。憋悶了好一會兒，她又不甘心地轉回頭，尖著嗓子喊道：“蘇瑤，你別以為能說會道就了不起。你可知祈福的諸多禮儀？我看你到時候肯定會出盡洋相，讓旁人笑話咱們林家竟帶了個不懂規矩的人來。”

蘇瑤依舊鎮定自若，不慌不忙地回應：“表姐這般擔心，莫不是自己對禮儀也不夠精通，所以才怕我連累了你？我雖不敢稱對祈福禮儀了如指掌，但自小也跟著家中長輩學了不少，斷不會做出貽笑大方之事。倒是表姐，與其在這里對我百般挑剔，不如多靜下心來想想自己該如何在三清殿中展現出真正的虔誠與儀態。”

李氏柳云見林婉晴節節敗退，忍不住開口幫腔，臉上帶著溫暖的笑容對蘇瑤說：“瑤瑤，你怎能如此跟你表姐說話？她也是為你好，怕你不懂鬧出笑話。”

蘇瑤恭敬地朝李氏柳云行了一禮，說道：“舅母，我明白您和表姐的‘好意’。但我相信祖母若是知曉我們在這祈福途中便爭吵不休，心中定會不悅。我們還是和睦些為好，莫要辜負了祖母的期望。”

林婉晴聽了這話，剛要發作，卻突然想到若是在暖轎中鬧得太難看，傳出去確實不好聽，于是強忍著怒火，咬牙切齒地說：“好，蘇瑤，咱們走著瞧。等到了三清殿，有你好看的。”

蘇瑤只是淡然一笑，不再言語，心中卻暗自警惕，她知道林婉晴不會輕易善罷甘休，在這前往三清殿的一路上，還不知會有多少刁難等著自己。

李氏柳云則坐在一旁，看似閉目養神，實則在盤算著后續的計劃，嘴角不時泛起一絲不易察覺的冷笑，暖轎中的氣氛看似平靜，實則暗潮涌動。

到了晌午時分，祈福的隊伍停在了一個食肆門口，準備在這里吃飯。

李氏柳云率先出了暖轎，帶頭向食肆里走去，林婉晴和蘇瑤緊隨其后，幾個侍奉丫鬟也跟了進去。一群人隨著李氏柳云浩浩蕩蕩向食肆的飯廳走去。

店小二眼見貴客來臨，趕忙迎上來，將他們引至一張八仙桌前。李氏柳云將幾兩碎銀放在桌上，囑咐店家快點上菜，他們吃完了還要趕路。

蘇瑤借機打量著食肆，發現他們之前已有一群男客，圍坐在離他們不遠的桌子上用膳。一個穿著華貴的公子引起了蘇瑤的注意，或許是他在那群人里無論是穿著還是長相都太過突出。這時，那公子也轉過頭來向蘇瑤他們這邊看，蘇瑤的目光與他的目光相觸，蘇瑤心中一驚，那人的面孔好生熟悉，莫不是在哪里見過。急忙收回目光，心里像揣了只兔子般怦怦直跳。

“哪來的登徒子，真沒禮貌，莫不是沒看到過美女嗎？”林婉晴也觀察到了那公子在看著他們，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莫要生事。”李氏柳云在一旁低聲警告她，她自然知道出門在外，什么人都會遇到，何況她們還是一眾女眷，最是引人注意，難免會生是非。見熱騰騰的飯菜上了桌，又說道：“都給我好好吃飯。”

林婉晴負氣地用筷子使勁戳爛了一個肉丸子，仿佛是在戳那登徒子的眼球，這才解了氣，夾起一塊肉放進嘴里吃。旁邊李氏柳云把這一切都看在眼里，無可奈何地嘆口氣。

吃罷飯，他們出了食肆又坐進了暖轎，一行人重新上路。

李氏柳云有午休的習慣，坐進暖轎里就依在轎廂上打起了瞌睡，瞇著眼睛也不知是睡了還是醒著。

林婉晴看了一眼對面的蘇瑤，見她就來氣，懶得理她，無聊地掀起暖轎的窗簾，看著沿途的風景。

她看到他們的暖轎后面總是不緊不慢地跟著一輛軺車，仔細一看，軺車上坐著的居然是在食肆里碰到的那個登徒子。觀察了一陣子，不覺心里動了氣，心想這登徒子真是過分，居然還跟蹤他們。

“這登徒子真是過分，光天化日之下跟蹤我們，他想做什么？”林婉晴這句話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說給對面的蘇瑤聽的，因為轎里就他們三個人，而李氏柳云似乎在睡。

蘇瑤也挑起轎簾向后看了一眼，果然看見中午在食肆里碰到的那個看似面孔熟悉的公子坐在后面的軺車上。只不過她看他面貌清秀，一臉正氣，并不像林婉晴嘴里說的登徒子。也就附和一句：“這是官道，我們可以走，他人也可以走，怎么說人家跟蹤我們呢？”

“你是不是不和我抬杠你心里不舒服？”林婉晴不滿地看著她，爭辯道：“雖說是官道，我們可以走，他也可以走，但可以快走或者慢走，為何總是尾隨我們后面，這不是跟蹤我們又是什么？”

“同是馬的腳力，能相差多少？”蘇瑤也給她掰扯手指頭，“或許就是個湊巧，你何必把人都想那么壞？”

“你……”

林婉晴還想爭辯，李氏柳云突然睜開眼睛，說道：“瑤瑤說的對，晴兒，你莫要生事。”

經過一日的趕路，夜晚時分，他們在一個繁華的鎮子上落腳。李氏柳云安排好眾人住處后，便領著大家下樓用餐。

華燈初上，小鎮愈發喧鬧起來。林婉晴、蘇瑤以及她們身邊的丫鬟，皆被外面的熱鬧景象所吸引。畢竟都是些年紀尚輕的女孩子，童心未泯，見有熱鬧，自是心動不已。

“店家，外面是何情況，為何如此熱鬧？”林婉晴喚來店家詢問。

“今日是鎮上夜集的第一天，來了許多雜耍藝人，還有各式各樣的商品和小吃，幾位今日能趕上，可真是有福氣。”店家介紹道，神情中滿是對家門口的夜集感到自豪。

“阿媽，我想去夜集瞧瞧熱鬧。”聽了店家的介紹，林婉晴來了興致，望著身旁的李氏柳云，眼神里滿是祈求。

“不行。”李氏柳云果斷拒絕。她深知夜集的熱鬧對這些女孩子極具吸引力，可出門在外，她秉持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則，一心只想平安前往三清殿祈福，而后返家，“你忘了我們此次出行的目的了嗎？”

“阿媽，我自然不會忘記此次出來乃是以為祖母祈福為重。”林婉晴拉著李氏柳云的胳膊，不依不饒地說道，“只是這夜集既然趕上了，實乃千載難逢的機會，況且也不會耽誤給祖母祈福之事，您就讓我們出去逛一逛吧，我們保證不跑遠，很快就回來。”

她最后特意用了“我們”二字，顯然是想拉蘇瑤一同求情。她深知人多力量大的道理，何況她明白阿媽雖心中厭惡蘇瑤，表面上卻仍會顧及蘇瑤的顏面。若蘇瑤一同開口，成功的幾率或許會更大些。她說著，還悄悄向蘇瑤使了個眼色，示意蘇瑤幫自己說話，言外之意便是這出去玩的機會也有蘇瑤一份。

蘇瑤本不想順應林婉晴的心意，但見外面如此熱鬧，自己也心生向往，于是便做了個順水人情，看向李氏柳云說道：“舅母，就讓我們出去逛逛吧，我們定會小心行事，不惹是非。”

正如林婉晴所料，蘇瑤開口，在李氏柳云這里還是有幾分分量的。只因李氏柳云心中一直視蘇瑤為眼中釘，心中越是惱恨，表面上便越是和善。她聽了蘇瑤的話，略作猶豫，最終還是點頭應允。

林婉晴歡呼雀躍地朝外面跑去，李氏柳云則對蘇瑤叮囑道：“看好你表姐，莫要惹出麻煩。早些回來。”

蘇瑤點頭應下，隨即也跟出門去。

林婉晴與蘇瑤踏入夜集，瞬間便被熙熙攘攘的人群和琳瑯滿目的商品所環繞。五彩斑斕的花燈隨風搖曳，將街道照得亮如白晝。雜耍藝人的精彩表演贏得陣陣喝彩，小吃攤前香氣四溢，令人垂涎欲滴。

林婉晴興奮異常，可一想到蘇瑤在旁，心中便如鯁在喉。她佯裝與蘇瑤一同在糖畫攤前駐足欣賞，趁蘇瑤看得入神之際，悄悄向身邊丫鬟遞了個眼色，兩人旋即混入人群，消失不見。

蘇瑤回過神來，發現林婉晴沒了蹤影，雖心中有些無奈，卻也并未十分在意。她帶著小荷，悠然自得地穿梭于夜集之中。

路過一個猜燈謎的攤位時，蘇瑤被那些精巧的謎題吸引住了目光。她站在那里，全神貫注地思索著謎面。

說來湊巧，在食肆里遇到的那位公子也來到了燈謎攤前。他一眼便認出了蘇瑤，眼神中閃過一絲復雜的神色，旋即走到蘇瑤身旁，也一同凝視著謎面。

蘇瑤站在燈謎攤前，秀眉微蹙，目光專注地盯著眼前的謎面：“白蛇過江，頭頂一輪紅日。”

她輕聲呢喃，思索片刻后，雙眸一亮，正欲開口，身旁傳來那公子溫和的聲音：“姑娘，可是‘燈芯’？”

蘇瑤轉頭看向他，認出他便是白天在食肆里邂逅的公子，遂微微點頭。目光與那公子交匯的瞬間，體內靈萱仙子的仙力微微波動。靈萱仙子心中一驚，認出眼前的公子乃是梵天神尊。

想當年，在玉皇天尊封印之時，梵天神尊為了護她，暗自承受了更多的封印之力，致使他仙力受損嚴重，恢復遠不及靈萱仙子。靈萱仙子的意識在蘇瑤心中涌起一陣難過與愧疚，往昔的記憶如潮水般涌來。

那時，他們在天庭也曾有過諸多交集，梵天神尊總是默默守護在側，而如今，他卻在人間渡劫，且認不出自己，世事無常，令人唏噓。

蘇瑤心中雖思緒萬千，但表面上仍保持著鎮定。

這時，攤主又亮出一謎：“一把刀，順水漂，有眼睛，沒眉毛。”

公子這次稍作停頓，蘇瑤則搶先說道：“是‘魚’。”

她嘴角上揚，露出一抹淺笑，帶著些許得意。

攤主隨后的謎面越發刁鉆：“小時繃著青臉皮，老來皺起紅臉皮，生的熟吃惹人笑，熟的生吃不稀奇。”

兩人皆陷入沉思，蘇瑤輕輕撫著下巴，腦海中思緒飛轉。片刻后，公子打破沉默：“可是‘棗’？”

蘇瑤心中暗嘆，不得不承認他聰慧過人。

此時，攤主頗為自豪地拿出一個極難的燈謎：“身自端方，體自堅硬。雖不能言，言必通行。”

蘇瑤與公子對視一眼，皆從對方眼中看到了志在必得的決心。蘇瑤深吸一口氣，在心中反復斟酌，忽然靈感閃現，說道：“是‘印章’。”

公子聞言，不禁鼓掌稱贊：“姑娘果然聰慧絕倫，這一局姑娘勝了。”

蘇瑤臉頰微微泛紅，輕聲道：“公子亦才情出眾，與公子切磋，我也是受益匪淺。”

蘇瑤與公子相視而笑，周圍的喧囂仿佛皆化為烏有，此刻，彼此的才情與默契在眼神交匯間流淌。

“今日與姑娘一同猜謎，實乃人生一大快事。”公子目光誠摯，帶著絲絲眷戀。

蘇瑤微微低頭，臉上泛起紅暈，輕聲道：“公子出口成章，見解獨到，我也亦有同感。”

“小姐，不早了，我們該回去了。”小荷在一旁低聲提醒。

蘇瑤知曉不宜在外逗留太晚，確是該回去的時候了，于是禮貌地向公子福了一福，轉身與小荷一同離去。

“姑娘，今日一起猜燈謎甚是投緣，何不相識一下，吾乃沈君墨，小姐可否留下芳名？”身后的公子高聲喊道。

初次見面便詢問女子姓名，此舉雖略顯失禮，體內的靈萱仙子卻告訴蘇瑤這是她喜歡的人，不許反感，于是蘇瑤回頭對他笑笑：“我叫蘇瑤。”

沈君墨口中默默念著“蘇瑤”二字，目送兩位女孩的身影漸漸消失在人群之中，心情久久難以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