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間,賭坊的人已經吵吵嚷嚷推開家丁進來了。
當頭一個看著便不是個好惹的,瞧著屋子里這滿府的人也不怵,將手里的契書一揚,笑著道:“看來是在下目光短淺了,江三爺這還能有錢置辦私產,想來區區三千兩,也不是拿不出來,倒不至于就鬧到要去報官了?!?
眾人的目光一下子便都落在了三奶奶李氏和三爺江德川的身上。
公賬上清清楚楚,秦織婳接手的這三年來,二房可從公中拿了不少銀子,而且還有兩筆就是給江德川還賭債用的。
結果人家夫妻兩口子竟然還有私房錢!
見眾人都對自己怒目而視,李氏才發現自己說漏了嘴,又見賭坊的人一個個地盯著,干脆直接一屁股坐在地上哭了起來,“我不活了!嫁到江家三四年,我這日子過得還不如在娘家的時候!
嫁妝全部給掏澄完了不說,眼下還要填這個賭坑!”
說著又一骨碌爬起來,揪著江德川的衣襟推搡,“你殺了我們娘兒倆算了,反正將來遲早有一天,我們娘兒倆也要叫你賣了換賭資!不如現在就一條繩子勒死我,讓我跟四弟妹一起走算了!”
江老太太面色陡然變了,賭場的人都還在這里,他們是些下九流的,有什么話傳出去,江家的名聲可就全完了。
她立刻將拐杖往地上一剁,喝聲道:“胡吣什么!自己沒本事管住自家男人,還在這里耍起無賴來了?你好歹也有誥命在身上,這般像什么樣子!
再這般胡鬧,便給我祠堂里跪著去,我江家的容不下這般潑婦!”
李氏被江老太太這般一呵斥,到底不敢再放肆,干脆拿帕子掩了面,躲在婆婆梁氏身后哭了起來,又被婆婆梁氏狠狠地剜了一眼,越發委屈得不知如何是好。
長房二房的人自然不同意再給江德川擦屁股,一時間又吵了起來。
秦織婳干脆帶著紅箋在廊下看掛在屋檐底下的畫眉鳥,這些年,京中的世家很是流行養畫眉,江老太太往旁人家去做客,見人家屋檐下都掛著幾只,便也起了心思要養。
這只空谷百靈,花了秦織婳足足五百兩銀子,倒是叫她在客人面前好生得意了幾回。
“你倒是落得清凈?!?
王氏譏諷的聲音自背后響起,秦織婳轉臉便看到她一臉苦大仇深地走過來。
王氏是在秦織婳嫁進來之后才守的寡,可因為其夫江百川一向對自己這個初進門就管家的弟媳婦很是關照,莫名其妙就對她抱有敵意。
哪怕江百川病死了之后,也仍舊是這樣的態度。
秦織婳不以為意道:“我都是要死的人了,難道爭那些進棺材不成?”
她說著,往畫眉的食盒里加了一些飼料,隨手帶上籠門,“好像開始吵嚷著分我的嫁妝了,你還不趕緊去看看?”
王氏側耳聽了一耳朵,果然急匆匆地就跑了過去,“你且別笑,說不得明日就給你一副杉木棺材!”
等屋子里吵完了,最后的結果在秦織婳的意料之中。
由江老太太做主,把秦織婳的嫁妝充公,算作公中的財產。
另外單獨給了長房一千兩,也算是一種撫恤。
江母的不滿也僅僅表現在哭訴了一番,到底不敢違拗強勢的婆婆。
江老太太經過這兩日的一地雞毛,已然不想橫生枝節,并沒有與秦織婳商量的意思,直接讓她明日處理完嫁妝的交接。
秦織婳賬面上的嫁妝算不得多,一共也就五個鋪子及兩方田地,剩下的都是些死物。
處理起來也不難,將幾位掌柜叫過來,然后當面兒盤算清楚就行。
這幾個掌柜從前秦織婳還在秦家當姑娘的時候,便在她手底下做事兒。
眼下才知道她竟要為江鶴川殉節,一個個都大驚失色。
有人忍不住道:“東家,你可不要想不開啊!你還這么年輕,學著那些腦子壞了的人殉什么節?”
“是啊,該不會是這些江家人逼你的吧?”
“東家這事兒得慎重考慮才是,夫妻情深是一回事兒,可命只有一條??!”
“……”
江老太太連著鬧了兩日,昨晚上廊檐下的畫眉又飛了,這會兒正是火氣上涌的時候。
當即呵斥道:“這是我們的家事,也由得你們說嘴?叫你們過來,不過就是走個程序罷了,什么東西!”
“既這么著,那我們這幾個也不必來了,”當頭自秦織婳母親手里就料理鋪子的掌柜道,“橫豎我們與東家也不是簽了死契的奴籍,東家既然換了,我們這些人也無需再留?!?
其他人也紛紛附和,這江家都能逼著個年輕的姑娘家去死,能是什么好人,在這樣的人手底下做事兒,還不如就此罷了。
“你們……”江老太太氣得直喘氣,“好大的膽子!”
這鋪子是死的,人是活的,掌柜一走,手里的伙計也有可能也跟著跑,這鋪子就相當于廢了,再想盤活,那可得好一番心思。
這些人都瘋了,連錢都不要了么!
江家其他人也都紛紛指責,幾個年輕的爺讓他們只管走人,大不了把鋪子盤出去換現錢。
豈料,大管家這個時候急匆匆地跑了來,“不好了不好了,宮里有消息出來了,陛下召了幾位閣老開會,據說正在商議穆陽城的案子,恐怕下午就有結果了?!?
“什么?!”江老太太沒有想到會這么快,這哪里還來得及?
她當機立斷,轉向秦織婳,“請這幾位掌柜出去,來幾個人給你們四奶奶換衣梳妝,東西都擺到廳上去,前頭請的那些個吹吹打.打的,都立刻預備起來,也別管什么時辰不時辰了。”
江老太太一聲令下,屋子里一下子就忙亂了起來,幾個壯實的仆婦立刻過來捉住了秦織婳的兩只胳膊,“四奶奶,到時辰了,奴婢們送您上路?!?
秦織婳也沒料到時間竟然會提前,前世根本沒有關于江家處置的旨意下來,所以,她也并不知道到底是哪一日內閣議定了穆陽城之戰后的有關事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