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害死了我爺爺！”說到這個，我心里就一股怨氣！

我本來懵懂，不明白為什么生龍活虎的爺爺，一夜白頭，重病臥床而死。

直到我守靈，不斷地念誦百紋錄，腦子里不斷的回播著爺爺和姑姑、姑丈說過的話。

終于，百紋錄上那些哭澀難懂的字詞能理解了，也能聯系實際了；

在殯儀館里守靈七日，終于明白了生與死、人與鬼的區別；

也終于明白，我的爺爺不是正常壽終正寢的，他是拿自己的命去換回了姑丈的命！

這讓我怎么能不恨呢？

但是我說的話沒有一個人會相信的。

誰會去相信你的小孩子的話呢？

就像老乞丐一樣，聽了我的話之后也只是一愣，然后就馬上說：“誤會！肯定是誤會！你這小孩子別胡思亂想，等你姑姑拿贖金過來，你就乖乖跟她回家，知道了嗎？”

你看就這樣，別人連聽都不聽，就因為我是個小孩，都認為是我胡思亂想、胡說八道。

我不想回去，也不想被砍手，我得想辦法兩全其美……

照著老乞丐的訴求，我寫了全新的乞討狀，大意就是：

我陳老漢，54歲，兒子媳婦到東莞搬磚，在工地里面出事故意外身亡，留下一個七歲小兒給我撫養。但我先天殘疾，沒有雙腿，實在不知道該怎么樣才能撫養孩子長大。現在孩子已經三天沒吃飯了，請求好心人能夠援助一點錢財，給孩子買點吃的。

寫完后，我才明白過來：“這個‘小孩’是我？”

“嗯。”老乞丐并沒有否認。

我馬上說：“這不是騙人嗎？我又不是你孫子！”

“不騙人，我怎么帶你掙錢呀？”老乞丐沒有生氣，而是笑呵呵地跟我說：“你要知道，現在你跟我一組，老少搭配，今天的營業額超過五十，他們才能夠饒過我們！”

我驚呆了：“乞討還有規定，一天要掙五十塊的？”

“對對對，營業額不達標就沒有飯吃，還會挨打呢！”陳老漢習以為常地對我勾勾手，一邊挪動車位，擺正位置，一邊對我說：“快過來跪好，等會兒人來了就哭，哭得越可憐越好，知道不？”

我僵在原地，全身細胞都不愿意：“我不跪！我爺爺說，男兒膝下有黃金，要跪只跪老祖宗！”

“你都這田地……嘖！”陳老漢看著我，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沒一下就妥協了，點點頭說：“也是，像你這種飽讀詩書的小公子哥，一身傲骨不應該折在我們這，以后你還有大把出人頭地的機會呢。來吧，躺我腿上，等會兒人來了你就裝睡。不用你做什么，你就裝睡就行，掙錢的事讓爺爺來做。”

聽到他說不用我跪，我也妥協了，幫他擺正車位之后，我就躺了下來。

陳老漢的腳是從膝蓋以下截斷的，我枕在他大腿上，看著近在咫尺的斷腿，終于還是忍不住好奇心了，伸手去摸摸，那一塊地方已經磨出了一層繭子，但是我知道，他手掌上的老繭比腿上的繭還要厚，因為他的行動全靠小板車，而小板車的推動則是用手去撐著地面劃動，久而久之，腿腳不怎么用，手掌倒是代替了腳。

我摸著他的斷腿，忍不住問：“爺爺，你疼嗎？”

陳老漢愣了一下，然后笑呵呵地說：“現在不疼啦！”

“是那些壞人打的嗎？”

“不是，是我自己砍的。”

“啊！”我愣了。

陳老漢嘆了一口氣，摸摸我的頭說：“小娃娃啊，爺爺的命沒你好，我從出生就是乞丐。這乞丐，小孩、老人最容易討到錢了，那年輕的乞丐該怎么辦呢？”

我搖頭，說不知道。

陳老漢嘆著氣說：“年輕的乞丐討不到錢啊！別人會想，你一個年輕人，年輕力壯，不好好找份工作做，怎么就做這上街乞討的低賤事呢？”

“可是我沒本事啊！長得又不好看，想找份工作，哪怕是去看公共廁所收費也行啊！但人人都厭惡我，掃大街、看廁所都不用我，所以我只能繼續做乞丐。”

“但是年輕的乞丐討不到錢啊！那我該怎么辦呢？”

這個時候，我腦子里隱隱約約有了答案，不可思議地看著他：“所以你就砍斷了腿？”

“是啊，也只能這么辦了。”陳老漢摸著我的頭，嘆著氣說：“所以娃娃啊，你要是有機會回家，就好好聽媽媽的話，好好讀書，以后有出息了，就不用像爺爺這樣，要自殘雙腿，上街乞討啦！”

我說：“我沒有媽媽，他們要找的是我姑。”

陳老漢一愣：“那你媽媽呢？”

“死了，我爸跑了，我是跟爺爺一起生活的，今年第一次見我姑。”我簡單交代了家庭背景，省得他亂猜。

“哦，原來是這樣，難怪你不愿回家。”陳老漢摸摸我，嘆氣說道：“寄人籬下不好受，但總好過做乞丐，你能回去就回去吧，別跟姑姑吵架。”

“可是他們要……”我還想再說什么的時候，陳老漢就拍拍我的肩膀，低聲說：“有人來了！”

遠處來人了。

我想起和陳老漢的約定，趕緊閉上眼睛裝睡。

那人匆匆走過來，陳老漢就悲愴地大喊：“大爺，求求你給點賞錢吧……”

但那個人看也不看我們一眼，匆匆忙忙就走過去了。

他走過去之后，我睜開眼，剛想說點什么，陳老漢就拍拍我，說：“你還是睡一覺吧！昨晚后半夜你才到，都沒睡多久，現在沒你的事，你就好好補個覺吧，討錢的事就交給爺爺吧！”

我想說我不困，但是很快第二個路人就來了，我確實學不來陳老漢的口活，拉不下臉去跟人討錢，所以只好聽陳老漢的話裝睡了。

天橋的人越來越多，每一個人都行色匆匆，趕著去上班，很少有人能停下來看我們一眼。

我很著急，因為這一天早上從我們身邊走過去的人，沒有一萬，也有好幾千吧，但既然沒有幾個人賞錢！

這巨大的落差讓我感到不安，總覺得攢不夠50元，今晚回倉庫要挨打、要挨剁手了！

但沒想到的是，在大約10點，天橋幾乎沒人往來的時候，陳老漢拍醒了我，笑呵呵地指著碗里的錢跟我說：“娃兒，你數數看，多少錢？”

看到碗里的錢，我吃了一驚！

沒想到竟然這么滿！

我高興地數起來。

一毛，兩毛，五毛，一塊……

這一大爪子錢竟然有三十七塊五！

就差不多到營業額了！

今晚有飯吃，也不用挨打了！

我驚喜的跟陳老漢報告這個數，陳老漢笑呵呵地點頭：“不錯，這個數比我想象中的還要多，這都多虧了娃兒你寫的字好看啊！好多人都停下來看你的字，還夸你長得漂亮，一高興，就多給幾塊錢！”

說完，他就從錢里面抽出兩塊錢遞給我，指著三十米開外的包子鋪對我說：“餓了吧？去買兩個饅頭吃吧。”

他這么一說，我確實餓了！

“可是，你不是說這錢要交給壞人嗎？現在花了，他不會打人嗎？”我擔憂地問。

“不會，他只收一半的保護費，我看今天行好運，掙得多，應該夠交錢。你就放心大膽地去買饅頭吧！要是今天中午掙得多，還能吃點好的。”

“嗯！”那他這么說，我就放心了。

我開心地跑到包子鋪面前，拿著一塊錢買了兩個大饅頭，因為太餓了，沒等回到陳老漢身邊，就忍不住先吃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疲于奔命的緣故，我竟然吃出了不一樣的美味！

這個饅頭仿佛成了我生命里最好吃的一個饅頭，后面不管過去多少年，我都再也品嘗不到這樣的美味了。

我一邊吃著饅頭，一邊回去，就在走那么幾步的時候，忽然想到一件事——

這么自由，難道現在不是逃跑的最佳時機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