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哥一把把我抓起，放到桌上，笑瞇瞇地說：“這樣乖就對了嘛，不乖，那是要吃苦頭的。”

接著他盤問：“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呀？”

“狗蛋。”看在紋身的份上，我老實回答，畢竟身有過肩龍，一般鬼神都不敢近身。

我就怕我爺爺死后是個普通鬼，受不了這過肩龍。

“狗蛋？”聽到這個名字之后，虎哥和旁邊的小流氓都忍不住笑出聲來。

“這名字也太親切了，讓我一下子回到了村里。”有個殺馬特笑著說。

虎哥沒理會他，笑了一笑過后，繼續盤問我：“你大名叫什么？”

“不知道，爺爺叫我狗蛋，我就是狗蛋。”我裝傻，但又很認真。

大名肯定是不會報的。

爺爺說，我們家的命不好，招了閻王爺的惦記，后代子孫很容易就被閻王招了去，所以祖上定下規矩，子孫都要取賤名，十八歲之前不用大名。

所以除了爺爺要教訓我之外，平常都喊我笑瞇瞇。

但很顯然，我這回答并沒有能讓虎哥滿意。

他皺起了眉頭，劉哥趕緊說：“虎哥，這小子是一問三不知。我看他是真的傻，都不知道自己叫什么。”

“現在的小孩恐怕沒那么傻。”虎哥強硬地把我轉了個身，指著那墻腳下席地而睡的殘疾人們。

“看到那幫乞丐了嗎？”虎哥貼著我的耳朵，陰冷地說：“那里有不少跟你一樣大的小孩。”

我隨著他手指處看過去，那邊人的異狀早就被我看到了，看到一次，心里就寒一次。

他們讓我看到了地獄。

里面有的何止是像我一樣大的小孩？甚至比我小的都有！

缺胳膊少腿、瞎眼破相的他們看起來就像一個個怪物！

我不敢相信人間竟然還有這么可怕的地方！

他們已經醒了，一個個看著我，眼神顯得是那么的可憐。

但是虎哥的話，比殘疾人還更嚇人：“他們的手腳是我割的。”

我瞬間倒吸一口涼氣！

掙扎！

但是被虎哥的手按得死死的。

在成年人絕對的力量面前，我實在太弱小了！

“你知道為什么要割下他們手腳嗎？”虎哥慢悠悠地問。

我搖頭。

“身上有點點殘疾，讓他們看上去更可憐些，這樣跪在路邊乞討的時候，也就能討到更多的賞錢。”虎哥說。

我嚇得心里一咯噔，終于明白這里是什么地方了！

從小爺爺就嚇唬我，讓我別亂跑，免得被外面的乞丐佬抓走，變成小乞丐。

那時我只當爺爺是嚇唬我，沒想到今日一見，才知道這一切都是真的！

原來小孩真的會被抓走當乞丐！

但是爺爺沒告訴過我，當乞丐還要被割去手腳！

我看著那些人，手腳都忍不住鬧出冷汗，好像下一秒就都不屬于自己了。

虎哥掰開我因為緊張而攥起來的拳頭，溫柔地說：“別緊張，你現在還有得選，是要回家里跟家人團聚，還是留下來當小乞丐？”

兩樣我都不想選！

回姑姑身邊，是當活祭品。

留在這里，是當殘廢小乞丐！

我兩樣都不想選，我只想回老家！

但現在淪落到這個地步，擺在眼前的路就只有兩條了，我必須從中做出選擇。

如果一定要做選擇的話，我更害怕他們會砍去我的手。

我們莫家是靠手吃飯的，如果沒了雙手，還怎么吃飯？還怎么傳承祖宗技藝？

虎哥一根根掰開我的手指，以為我是被嚇唬住了，就耐心地問：“小朋友，你現在可以告訴我，你叫什么名字了吧？”

“莫失。”這回我不敢不答了。

虎哥聽后笑了起來，轉頭對小劉說：“你看，我就說了吧？這小鬼在裝傻！”

小劉趕緊點頭哈腰：“是是是，還是虎哥有手段！”

虎哥得意地笑了一下，轉頭繼續盤問道：“你姑姑叫什么？”

“莫秀珍。”

“結婚了嗎？”

“結了。”

“老公是誰？”

“周濤。”

“做什么的？”

“不知道。”

虎哥用力地捏住我的手！

我疼得冷汗直冒，趕緊叫道：“這個我真不知道！我第一次進城，第一次見姑姑！別的我真不知道！”

“電話號碼你也不知道？”虎哥問。

“不知道。”

“住哪里，知道嗎？”

“不知道……”連續三個不知道讓虎哥很不滿意，狠狠地捏著我的手，我的手都快碎了，我急得亂報地名：“紅星醫院！爺爺死之前，我們一直都住在紅星醫院！”

虎哥這才松了手，他不敢置信地問我：“你一直住在醫院里，沒住住過你姑家？”

“沒有。”

“那看來是鄉下的老頭生病了，來城里投奔親戚了，結果沒想到親戚不親，只肯出醫藥費，不肯讓窮親戚進門啊。”虎哥嘆氣：“這人呀，就是這樣，富貴了就忘本了！”

小劉趕緊問：“那虎哥，你看這條魚還能撈到油水嗎？”

虎哥說：“把那老頭的骨灰盒拿來。”

“？”

“那婆娘不想認小的，總得認老的吧？她要是不肯交贖金，我就把她老子的骨灰撒到朱江去！”

“不可以！”我趕緊叫道，但虎哥冷冷瞥了我一眼，我馬上明白過來，我沒有資格說“不”，因為現在我的小命都已經被人捏在手里了！

小劉很快就把我那兩樣帶來了。

跟小劉一樣，虎哥對骨灰盒沒什么興趣，但都對箱子感興趣。

他第一時間打開了箱子，翻了翻里面的針墨，因為沒有翻到什么有價值的東西，所以他表情很郁悶。

小劉在旁邊賠著笑臉：“我也不知道這些是什么玩意，也不知道這小鬼是怎么想的，竟然背著這些玩意到處跑。”

“這是紋身用的，估計是人家爺爺的遺物，那老東西是個紋身師。”虎哥說。

想想也是，他紋過身，當然認得出這些東西。

這時候我也認真地提建議：“我會紋身，我可以給你們紋身，你們不要砍我的手，也不要把我送回姑姑身邊，行不行？”

“紋身？你會紋身？”虎哥好像聽到了天大的笑話。

我認真地點頭。

虎哥哈哈一笑：“小鬼，就算你會紋，我也不敢讓你紋啊。要知道，這紋身可是一輩子的事，紋得好不好看也是一次定終身的事。你年紀這么小，誰敢讓你紋？”

說完，他轉身讓手下拿來相機，給骨灰盒和遺物箱子拍了張照片，然后吩咐下去：“去殯儀館打聽一下，最近誰家死了老人？那個周濤、莫秀珍剛辦完喪事，殯儀館應該會有記錄，找到人后，把洗好的照片給他們看就好了。”

“是。”

有人拿著相機走了，去調查我姑姑的事了。

然后虎哥一個眼神，就有一個人拎著我胳膊，把我拖走了。

我不知道他們想做什么，但眼見跟“怪物堆”越來越近了，我害怕得飛起，以為他們要對我動手了。

結果他們什么都沒做，只是把我扔進“怪物堆”里就走了。

可就算這樣，我也受了不少驚嚇，因為身邊的都是“怪物”！

我害怕得縮到墻邊，但幸好“怪物”們只是看著我，也不靠近。可就算是這樣，他們的眼神還是讓我毛骨悚然。

過了一會兒，有只老手拍了拍我的腿，見到拍我的人是個禿嚕一半頭皮、截斷了雙腿、又老又丑的老乞丐時，我害怕得飛起，但下一秒老乞丐的話就讓我安心了：“娃兒別怕，他們不會對你怎么樣的。”

在這種情況下，我最期待的就是聽到這種話了，所以對老乞丐親近了不少，靠過去問：“爺爺，你怎么知道他們不會對我怎么樣的？”

老乞丐笑著說：“因為你長得好看啊！長得好看，他們怎么舍得傷害你？就算你家人不贖你回去，他們賣，也能賣個好價錢。要是缺了點什么，可就不好賣了。”

我這時才知道，原來這里還有第三條路走，那就是賣小孩。

比起回到姑丈家做活祭品，和留在這里賣慘乞討，這條路簡直就是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