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有幾邊。

以朱雀大道為界，只有東邊和南邊。

若是以朝堂為界，實則就有三邊。

龍椅之上的幽帝俯瞰眾生，為中原之主，自然是天命所在。

三宗一家為首的門閥世家，扎根數百年，把持朝堂，橫行人間。

還有一邊，則是以左相秋白鶴為首的寒門一系，于夾縫之中找到一個喘息的機會，暗中蟄伏，伺機而動。

這就是大幽朝堂的局面。

楊中衡最尷尬的地方在于，他往日并不是幽帝心腹，也和門閥世家少有往來，又因其出自書香門第，宋家又算是江南豪族，自然和寒門扯不上什么關系。

“孤臣”二字用在楊中衡的身上或許不是那么恰當，但真要說起來，至少于朝堂之上，他是孤獨的，如無根之萍。

今日陛下賜婚，又有意抬舉楊中衡接任中書令一職，那就是有意要將楊中衡拉到他的陣營之中，為帝王心腹。

所以三宗一家強勢出手，以民間傳聞打壓楊中衡，逼迫幽帝退讓。

這對楊中衡而言算什么？！

無妄之災！

在此之前，他從未想過要和皇室聯姻，更沒有想過要窺探中書令一職。

但身在朝堂，便是在大幽朝最大的漩渦之中，往往身不由己。

出宮之時，楊中衡并不氣餒，在朝堂之上也不曾與人辯駁爭論，甚至連吳王舉薦他接任中書令的時候，他也沒有太多的激動。

他只是覺得麻煩。

天大的麻煩。

眼前這仆役是誰的人，壓根就無需多問。

看著一個賊眉鼠眼的家伙在自己眼前蹦跶，楊中衡就莫名的有些火大。

他伸手。

五指張開。

突然一巴掌就朝著這仆役的腦門拍去。

“你！”

周家仆役被打得有些發懵，轉而又是狂怒。

他雖只是一個仆役，比不得楊中衡這位中書侍郎位高權重，但他此時此刻站在這里，代表的是誰，你這老狗莫非不清楚么。

他代表的是周家，是周長河！

他代表的是三宗一家，是天下的世家門閥。

他……

楊中衡的巴掌又“啪”的一聲落下，甚至連正眼都沒有多看一眼，整理了一下朝服，目光平視。

“區區一個卑賤仆役，也敢攔路朝廷四品大員，不知所謂。”

這在大幽律法里，楊中衡現在就算把人活活打死也不算什么，頂多就是說這仆役意圖行刺，他情急之下失手過重。

至于后果，無外乎是被御史臺的人彈劾幾句罷了。

他不下殺手，只是犯不著而已，更不想因為一個可有可無的狗腿子臟了自己的手。

“回去告訴你身后的人，楊某從來都不是哪邊的人。”

仆役吐出一口血沫，咬牙切齒的樣子分外猙獰，但卻不敢再湊上前去，壓低了聲音惡狠狠的撕吼了一聲。

“楊大人的話，小人自會帶到。不過小人也有一句話要告訴楊大人，自古騎墻小人，妄圖左右逢源，往往都不得善終！”

你楊中衡自從四年前坐上中書侍郎的位置，就一直處在夾縫之中，既不多事，旁人也不會管你。

但現在不同了，滾滾浪潮之下，你還妄想明哲保身，各不得罪，那就是癡人說夢。

皇帝為厭惡你心思不堅。

三宗一家更是會記恨你，降下雷霆之怒。

至于寒門，壓根就不會管你。

你，可能招架？！

這般簡單的局勢，連一個仆役都能看清，楊中衡豈會不知。

只是……

他望望了天，又回首望向那座巍峨皇宮，語氣一震。

“楊某無意卷入你們的爭斗之中，但事不由人，身不由己，若是要選一邊的話……”

他頓了一下。

仆役的面色頓時有些急迫。

若是今日能夠拉攏到楊中衡，那他這頓打就不算白挨，回去自然能夠得到不小的賞賜。

這不僅僅是三宗一家能夠拉到一個盟友，更是能夠好好的惡心幽帝一回。

讓那宮中的帝王看看，你雖是九五，但又如何。

這時候，楊中衡開口了。

“楊某永遠站在黎民百姓這邊，誰若擋在前路，與百姓為敵，那就是與楊某為敵。”

“定誅之！”

當最后三個字落下，楊中衡露出一抹如釋重負的笑意，邁著輕快的步子，朝著楊府而去。

……

……

“少爺，工匠都到了，您讓準備的東西都準備妥當了。”

楊燁翹著二郎腿靠在長凳上，寧兮顏正乖巧的給他按著腿。

“不錯，你將那些工匠叫去后院，讓他們按照這紙上寫的做，告訴他們，用最快的速度，但一定要保證質量，不能出了差錯。”

楊燁從懷中將一張密密麻麻寫滿小字的紙交給了阿大，又讓寧兮顏遞過去一枚五十兩的銀錠。

“少爺，這也給的太多了吧。”

阿大有些不舍。

五十兩啊，就他找的那些工匠，平日里一個月的工錢也不過幾貫罷了。

雖然知道自家少爺這幾天發了一筆橫財，足足六千兩銀子，但有錢也不是這么花的啊。

楊燁知道他心中所想，站起身伸了一個懶腰。

“阿大，你得知道一個道理，時間就是金錢，若是只給幾貫錢，那些工匠心中定然有些不愿，畢竟他們可都是放下了手中活計趕過來的。萬一耽誤了時間，誤了本少的大事，那是多少錢都換不來的。”

“少爺教訓的是，阿大這就去辦。”

“別急，把這個帶上，你和阿二把這上面的字分成五組，打亂之后分別交給那些工匠，讓他們趕緊開工。再讓府中備好酒菜，餓著肚子哪能辦好事情。”

寧兮顏又取出了十數張手稿，分成兩疊交到阿大的手中，蹙眉叮囑道：“阿大哥，可不能弄壞了，最好讓何伯找人臨摹下來。”

少爺的手稿，很珍貴的，等這次用完，她可是要好生保存著的呢。

阿大撓頭一笑，連忙說道。

“兮顏妹子放心就是，絕對原封不動的給兮顏妹子你送回來。”

“謝謝阿大哥。”

阿大領命走了。

寧兮顏這才好奇的看著楊燁，單手托腮，白嫩嫩的臉蛋讓人忍不住想要咬上一口。

“少爺，你的那個什么東西我怎么從未見過啊，好像也不是小說哦。”

寧兮顏是上過私塾的。

作為武圣宋天行的關門弟子，宋天行對她可謂是當作親女兒在養，不但在武學上傾囊相授，還特意請了先生教她識文斷字。

今日一大早，寧兮顏就看到平日里素愛睡懶覺的少爺早早起床，坐在臺前全神貫注的寫著什么。

能讓少爺這么費心的，肯定是好寶貝。

楊燁伸手在她臉蛋上掐了一把，還故意扯了扯，當真是滑膩Q彈，惹得寧兮顏面頰緋紅，幽怨的剜了他一眼后，這才笑道。

“就是給小孩子看得東西，我們兮顏丫頭肯定是用不上了，不過……”

“不過什么啊少爺。”

“不過若是以后小兮顏，本少爺正好可以親自教她。”

嗯。

楊燁覺著以他和寧兮顏的顏值，若是生個女兒的話，肯定漂亮極了。

“什么小兮顏啊，少爺盡會欺負人。”

寧兮顏嬌嗔的白了楊燁一眼，臉皮滾燙，哪里還敢在楊燁面前多待，趕緊捂著胸口偷偷跑掉。

可剛跑出沒多遠，就又回過頭來，脆生生的喊道。

“少爺，老爺回來了，好像臉色有些難看。”

楊燁眼神一凜。

他這便宜老爹，今日是受氣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