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是?”小周公公往外看了一眼,輕笑道:“還是周總管親自選的呢。”
“瞧著眼生。”
小周公公道:“內務府的宮女都忙,這是咱家從司花坊里摘出來的,殿下覺得如何?”
“知花人通常便是知心人,劉姑姑訓練出來的人本就做事妥帖細心,”夜璟辰勾唇,“小周公公好眼光。”
小周公公笑了,“哪是咱家眼光好,是周總管眼光好才是,也是劉姑姑為皇上辦事認真,手底下才盡出些好苗子不是?為著這事,昨兒內務府那里還羨慕著呢。”
夜璟辰兩鬢飛眉,茶霧模糊了面容,他笑了笑,“內務府也不是宮里的管事,什么都羨慕,羨慕得過來嗎?”他放下茶杯,“怕是平日太閑了,還該找點事做,才不至于為難人。”
小周公公聽見這話,眼里笑意更深,“誰說不是呢。”
說話間,外朝已下,一列人馬從外面魚貫而入,合窗的合窗,撒簾的撒簾,小周公公忙低眉垂首,站得遠了些。
夜璟辰也起身,理理朝服,看向門口。
周總管進來一看,喜笑顏開,“皇上您看,奴婢便說新郎官一定在這里等著,您瞧,這不是?”
“好不容易去一次慈寧宮,就該多待會兒,唉,”一襲明黃映入眼簾,隨即出現的卻是一張陰柔微白的臉,他抬起眼看向夜璟辰,無奈伸手,“你過來,其他人都下去吧。”
周總管領命,拂塵一掀,讓其他人都離開了清風殿,只留下自己同小周公公。
皇帝有個好名字,叫承明,字云壽。“承前啟后,明慧廣智”,是先帝親起的好名,字確實太后所立,有福壽成雙的美意,可身體似乎并不如此。
他生得面向溫和,宛若仕人,雖只三十有六,頭上卻已經有了白發。
兄弟兩個年級差距不小,皇帝待夜璟辰有事倒不像是待弟弟,更像是領著自家兒子。夜璟辰神色微緩,大步向前,伸手扶住皇帝,眉間隨即一蹙,“怎么這么冷?”
周總管正要說些什么,被皇帝一眼攔住。
“今日宣政殿起了風,不妨事,”皇帝上下打量他一眼,嘴角掠過笑意,“看來這門親事你很滿意。”
“皇兄何出此言?”夜璟辰有些尷尬,他表現得有這么明顯嗎?
皇帝在窗前坐下,夜璟辰給他添了個靠墊,聽皇帝道:“你這性格從小就倔,當年朕把你待在身邊,給你尋了個姑姑照顧。你不喜歡那姑姑,眉間的疙瘩便是數月未去,今日看來,沒有皺眉,便是喜歡了。”
夜璟辰記得那姑姑,也記得那姑姑做的事,漫不經心地笑道:“是嗎?”
“今日你去了慈寧宮,”皇帝伸手拍拍身側,“以后沒事可以多去坐坐,她畢竟是母后,她只是……”
夜璟辰垂眉坐下,皇帝話到嘴邊又咽回去,按按他的肩膀,“只是你太像父皇了。”
其實他們兄弟兩人跟先帝長得都不大像,但若論氣質,夜承明與先帝卻是大相徑庭,反倒是攝政王那通身的氣派、喜怒不形于色的態度皆與先帝十分肖似。
“畢竟是當初先太后帶在身邊撫養的皇子,”臣子總是如此說,“何況當初先帝也是十分愛護。”
夜承明并不嫉妒,他自小羸弱,這身體也是靠著太醫院養到至今,當初本意想做個閑王,或許進了民間修養反倒輕松快活些。
唯有經歷過死亡的無助,才能明白活著的幸福,夜承明別無所求,而今東宮后繼有人,而他這弟弟……
一行到那“二十歲”的詛咒,夜承明不禁心想,或許此刻成親也是好事。他們兄弟二人多災多難,若是能夠留下一條血脈,也是好事。
然而夜璟辰所想卻并非如此。
夜璟辰聽皇帝說完,只是笑了笑,“太后慈母心腸,只是臣弟身處攝政王之位,若是來往后宮行走,只怕為人閑話。”
“苦了你了,”皇帝語重心長,不知想到了什么,臉色微微一寒,“若是朕身體好些,豈能讓你如此費心,更不會讓人說那些閑、咳咳!”
周總管忙上前奉茶,“皇上可穩重些,著身體才好了,別氣出問題來。”
夜璟辰心下了然,恐怕是朝堂上又有人說了什么,他也不深究,只是道:“皇兄何必在意那些?臣弟能為皇兄分憂是幸事,等到太子再成熟些得以監國,皇兄便和臣弟一起去國師那兒修養如何?”
“國師……”
說起國師,皇帝忽然笑了一下,“他那清凈壇太素,朕卻不喜,若要修養,不如去隨便尋個富家大院,就像當年在東宮那樣,于你我二人足矣。”
這皇宮里有許多地方,夜璟辰都曾住過。
清風殿,慈寧宮,鳳儀宮,東宮,冷宮,每一個地方都記憶深刻,唯有東宮那里,讓他又愛又恨。
“皇兄覺得好,臣弟也覺得好。”
……
過了午時,慈寧宮賜下午膳,柳如月被帶去了一處空置宮苑,里里外外共六名宮女,一名姑姑。臘梅領到了兩件仕女服,沒有宮妃華麗,卻比宮女貴氣。
姑姑姓黃,不知名,為人還算客客氣氣,說話溫溫和和,“這宮苑左右本就是給女眷居住,王妃今日且在這里休息,晚間我讓人拿些賬本過來給王妃看看,明日再學習這開源節流,及逢年過節的算計。”
柳如月盯著宮苑正門極兩側極為狹窄的通道,還有那稍小的窗口以及樓梯處的幾盆菊花,嘴角一勾。
“好啊。”
黃姑姑笑了笑,給旁邊的宮女一件令牌,“你去內務府領些不要緊的籍策過來,等王妃休息過來,我再來給王妃說說宮里的規矩。”
說完也不等柳如月回話,即刻便轉身離開。
柳如月低眉垂眼,乖覺得像只毛色雪白、純然無害的小白兔,青絲自鬢角滑落,順著皙白如玉的肌膚,落在她好似柔軟毫無縛雞之力的細腕上。
虧得原主在府中沒怎么吃好,近來才三四日,也沒那么快養回來,整個人看著依舊瘦弱可憐,唯有那張臉瞧著小巧乖嫩。
柔弱可欺。
黃姑姑扯了下嘴角,回慈寧宮復命。
待她走后,柳如月才轉身看著那宮苑,眼神微凜,眸中沒有一點溫度。
臘梅不知她看出了什么,但卻是知道柳如月在王府里的作為的,“王妃,這里不安全嗎?”
“安全?”柳如月指指那菊花,“白菊,素燈,狹道,陰風,對街臨樓,左右各一間配房,唯午露面,這叫朱雀抬頭……能殺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