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臣見過太后，太后萬安。”夜璟辰掀開衣袂，直挺挺地跪下去，陽光穿過琉璃瓦，卻沒能穿透他平靜的眸。

柳如月一瞬回神，也跪了下去，不卑不亢地行禮，“兒媳柳如月見過太后，太后萬安。”

殿中無人出聲，花萼睨著柳如月，緩慢來到太后身邊停下。太后抬起微白的眼睫，嘴角掛著淡淡笑容。

“攝政王倒是難得來哀家這里一趟，虧得今日兒媳入了回宮，不然就你忙成腳不沾地的那樣子，哀家怕是十年也未必能見你幾回。”

柳如月微微蹙眉，余光注視著夜璟辰不溫不火的說話，“太后修身養性，兒臣不敢叨擾。”

“說什么客氣話，你我是母子，你多來叨擾我機會，哀家倒高興了，”她微微笑著，兩側的人皆不敢走作聲，“還有如月……抬起頭來，給哀家看看。”

“是，太后。”柳如月牢記規矩，至少不能在這里亂了手腳。

她可不行沾染無妄之災。抬起頭時，柳如月再掃了眼那屏風，卻什么影子都沒有。

她淡定地垂下眉，若無其事。

太后瞇著眼睛端詳柳如月，過了好一會兒才笑道：“倒是個模樣周正的丫頭，難怪吾兒這樣冷酷的心性都能動念。行了，還跪著干什么，起來吧，喝杯茶。”

“多謝太后娘娘。”兩人一齊低頭。

夜璟辰只是垂著眸，柳如月心里直犯嘀咕，她覺得夜璟辰好像跟太后不大對頭。

“難道是因為他攝政王的身份？一個兒子是皇帝，一個兒子是攝政王，本來攝政王就是輔佐皇帝的，她不是該高興嗎？”

畢竟怎么爭，天下都是她兒子的。

柳如月干脆利落地起身，看夜璟辰正往左邊走，自己也大跨步過去，徑自坐在末座。

夜璟辰比她稍慢一步，目光一頓，無奈地嘆了口氣。

花萼嗤聲一笑，“王妃還是個急性子呢。殿下還沒有落座，她倒先坐下了，太后您看。”

柳如月臉色微僵，坐著的身體仿佛被釘在了位置上，心虛地抬起頭。太后似笑非笑地看著她，眼里卻無絲毫笑意。

而就在這時，一個溫柔如水的聲音小心翼翼地傳了出來，“柳小姐是相府嫡女，想來也同相爺一樣，是哦雷厲風行之人，倒比宮里的姑娘要灑脫些呢。”

說話的是皇后，她看著也有些虛弱之相，一手捂著嘴唇，眼睛軟軟地瞧過來，叫人心都化了。

太后瞥了她一樣，“可不是，這也正是大家閨秀的風范，皇后也該學著點才是。”

皇后抿了抿唇，“是，母后，兒臣記住了。”

對面的淑貴妃、楊妃對視一眼，不知為何，竟身上一凜，越發不敢吱聲。

柳如月感激地看向皇后，卻發現皇后深深埋著腦袋。她疑惑地眨了下眼睛，忽聽夜璟辰道：“多謝母后賜婚，昨日婚宴之上，王公公 也帶了厚禮，想是母親叮囑，兒臣感激在心。”

“你看看，你這孩子，為娘的關心你，你倒奉守規矩疏遠起來了。”太后憂愁地看了他一眼，而后望向柳如月，“月兒以后可得好好改改他這壞脾氣。”

“不好意思，我覺得他的脾氣挺好的，你要不讓我們跪那么久，他至于這么冷淡嗎？”柳如月心想。

她是個護短的人，相比太后，她還是支持夜璟辰。

當然，面上柳如月是不能這么說的，她溫婉端方地說道：“殿下是太緊張了，母后莫怪。”

這慈寧宮從前不是這般沉悶，夜璟辰進來便有種窒息之感，但此刻，這感覺似乎消散了很多。

他端起茶杯，茶水映著晃動的人影，不露聲色。

“瞧瞧，這才嫁過去沒幾天呢，就替自己夫君說上話了。”花萼嫣然一笑，“太后，奴婢覺得皇后說得對，王妃可比宮里的人都有趣多啦！”

柳如月忽然眼皮一跳，下一秒，便聽太后嘆聲道：“有趣是有趣，只是皇家的人還是要重規矩懂尊卑才是，雖不可磨滅了天性，也不能失了體面。”

柳如月面上道：“是，兒媳以后會注意的。”

心里卻直翻白眼。

“大家都是兩個眼睛一對耳朵，血是紅的嘴巴是吃飯的，拉出來的不都是五谷雜糧？誰比誰高貴？”

夜璟辰：“……”

攝政王發現了，柳如月不僅對自己缺少敬畏，恐怕對這世上的權貴也都不以為意。

“她，到底是從哪里冒出來的？”夜璟辰走了走神，未曾注意到太后陰冷一閃。

“我看辰兒平日要幫著皇帝處理奏折，日理萬機，回到府中恐怕也沒時間講規矩。”太后端著茶杯，看向柳如月，“往后攝政王府的內宅之時就全靠你打理了，也不知你在府中學過治家之事沒有。不如這樣，你就在宮里留幾日，讓皇后安排個嬤嬤教教你怎么管家，也好減輕攝政王的負擔如何？”

皇后怔了怔，忍著一聲輕咳，面色都白了。

空氣里縈繞著淡淡的藥香，夜璟辰放下茶杯，淡淡道：“母后多慮了。王妃出身王府，有相爺親自教導，相爺為國為民，辦事從無差錯，王妃得他真傳，又怎會有問題？”

柳如月臉色有些冷漠，心中一哂。

“好吧，”她現在確定，“太后果然不喜歡自己。”

花萼輕笑，“可是相爺畢竟是男人啊。而且太后關心兒媳也是理所當然，這許多年了，太后難得多了一個兒媳，想多同王妃說說話，增進感情，殿下便當盡孝嘛。難道，是舍不得嗎？”

盡孝。

就算是在現代，這兩個字也能掀起一股全網罵潮。

夜璟辰眼簾一抬，目光冷冷盯向花萼。花萼笑容微凝，目光閃爍一瞬，抿唇不語。

太后卻突然笑了笑，“若論宮中誰最懂哀家，也只有花萼了。再者清瑤也回來了，正卻個玩伴，你們雖是嬸侄，卻年齡相仿，倒正好說得來話，不是正好？”

話到此處，再拒絕，那就是真正的不孝了。

然而夜璟辰好像并不在意，他站起身，正要說什么，手臂冷不丁被人拽住。

他怔了怔，低頭看去。

柳如月含笑抬首，含身一拜，“其實兒媳也敬仰太后多時，太后垂愛，兒媳求之不得。”旋即看向夜璟辰，抓著他的手，撒嬌般晃了晃，“殿下，你就讓我在宮里多待幾日，好不好嘛。”

眾人：“……”

你怕不是從肉麻堆里蹦出來小妖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