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青鸞會突然冒出來,許氏是沒想過的,她說話的聲音是不小,但今日是家宴,柳青鸞的性子又膽小,就算是聽見了肯定也會息事寧人。
許氏這么打算著,便肆無忌憚起來。
哪兒想著,這小人兒真的站到自己的面前來了?
許氏眼皮一掀,看見主桌那邊沒注意這邊的情況,打定主意趕緊哄著這小祖宗回去,她道,“五小姐怎么過來了?可是菜色不如意?五小姐要吃什么,妾身去給你準備。”
要是讓主桌那邊知道她在家宴上生事,怕就不是閉門不出幾日能解決的事情了。
柳青鸞道,“我聽見了,你方才說楚夷哥哥的壞話了。許姨娘,楚夷哥哥不是什么阿貓阿狗,他是我的救命恩人。”
一口一個“楚夷哥哥”,許氏幾乎咬碎一口后槽牙。
她又不敢明面上和柳青鸞對峙,就只能裝出一副擔憂模樣來,苦口婆心道,“您是國公府的五小姐,又是將軍的嫡女,怎好隨便叫人哥哥呢?這要是讓外人聽見了,肯定會落人口舌的。”
不過,柳青鸞不管那些,就只是眨著一雙水汪汪的杏眼,盯著許氏重復道,“楚夷哥哥不是什么阿貓阿狗,他是我的救命恩人。”
許氏慌了。
如今的五姑娘蠻不講理,今天像是就要和她死磕到底的樣子,老太君惱火起來肯定不會說五姑娘如何,罪名肯定是要落在自己頭上的。
不管怎么樣,得先把這個小祖宗給安撫下來,別在家宴上鬧起來。
與此同時,正同柳瓊鈺說話的秦楚夷卻是微微一頓,止住話頭,目光被柳青鸞吸引。
那小人兒看上去好像很氣惱的樣子?
柳瓊鈺正對他的話感興趣,如今被打斷,頗為不悅地看向吸引他目光的東西。
結果只一眼,柳瓊鈺便擰起眉頭來,直接起身,大步走到姨娘那桌,屈膝蹲在柳青鸞的身邊,問道,“阿鸞怎么了?”
這個許氏平時在院子里不老實也就罷了,今日家宴,怎么還惹阿鸞?
對上柳瓊鈺的目光,許氏一下認出來這是府上那個混不吝的嫡三少爺,她頭皮都跟著發麻,趕緊解釋道,“三少爺,妾身可什么都沒干。”
柳瓊鈺輕哼一聲,不信她的話。
感覺到許氏的惶恐,柳青鸞也沒在今天這個日子刁難,就只是鄭重地對許氏問道,“許姨娘記住了嗎?”
許氏不悅,但這兩個祖宗站在這盯著她,就只能硬著頭皮道,“記住了。”
柳青鸞這才放過她,轉而牽住柳瓊鈺的手,仰著臉道,“三哥哥,我想去你們那桌,好不好呀?”
嬌嬌軟軟的小姑娘撒嬌,柳瓊鈺的心都化了,當下將小姑娘抱起來回了自己那桌。
沒有她的位置,柳瓊鈺干脆便將小姑娘放在自己腿上坐著, 寵溺道,“阿鸞要吃什么,三哥給你夾。”
柳青鸞偷偷瞄一眼旁邊坐著的秦楚夷,確定他臉上沒有什么不悅的神色才松一口氣,指著桌上的麻團道,“要吃那個。”
柳瓊鈺寵她,二話不說伸手就去夾麻團來。
反倒是坐在上首的長子柳琴襄覺得不妥,他皺眉道,“老三,男女有別,此舉不妥。”
“沒事,九歲分席。”柳瓊鈺最看不慣大哥這幅正經的樣子,又給柳青鸞夾了幾只蝦餃,漫不經心地道,“阿鸞才八歲呢。”
柳青鸞捧著飯碗吃著麻團,眼巴巴地看著柳琴襄,問道,“大哥不想讓我坐在這里嗎?”
被女娃娃水汪汪的杏眼一看,柳琴襄心里化成一片,說不出趕人的話來,只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柳青鸞一邊咬著蝦餃,一邊走了神。
上次這樣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飯已經不知道是什么時候,自從柳老太君去了之后,一家子就支離破碎。
大伯一家被變相貶官去往邊疆,三叔更是直接被罷官責令返鄉,姐姐們嫁的皆不如意,柳家倒臺后更是水深火熱。
哥哥們瘸的瘸,病的病。
脾氣暴躁的柳瓊鈺因為聽不過皇子對柳家的貶低,與皇子爭辯兩句,更是當街就被人生生打死。
一夕之間,她熱熱鬧鬧的家支離破碎,被一場大火付之一炬。
“五小姐怎么哭了?”
秦楚夷最先注意到她的異狀,他擰眉問。
這話一出,其余七人的目光紛紛往柳青鸞的身上看。
小姑娘手捧著飯碗,嘴里還含著蝦餃,濕漉漉的杏眼泛著水光,臉頰上掛著兩滴清淚。
對上哥哥們關切的目光,柳青鸞轉眸看看秦楚夷,只覺得委屈極了,她吸吸鼻子,不想讓他們擔心,便找借口道,“咬到舌頭了……”
抱著她的柳瓊鈺松一口氣,失笑點點她的鼻尖,笑罵道,“出息!”
可嚇死他了。
秦楚夷自然而然地拿過個帕子給柳青鸞擦眼淚,隔著個帕子,指尖卻沒碰到柳青鸞的臉。
等將她臉上的眼淚盡數擦去,他才神色自然地將帕子放下,好像做的是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情。
不過,落在其他幾人的眼里,卻怎么看怎么覺得不順眼。
硬要說的話,這人好像也沒什么逾矩的地方,但怎么看著這么讓人火大呢?
這邊突然的一片寂靜吸引了主桌人的注意,柳老太君朝著那邊看一眼,就正好看見秦楚夷給柳青鸞擦眼淚的樣子。
她微微瞇眸,轉頭對柳承善和林氏問道,“你們看秦楚夷這孩子,如何?”
柳承善對這人印象還挺好的,便點點頭道,“兒子覺得是個可造之材。”
畢竟家里的崽子平時挺野,對上他就和兔子一樣,突然冒出來個不怕他的崽子,他還覺得挺惜才的。
柳老太君頷首道,“既然如此,那你們收他為義子,如何?”
這話一出,不僅是柳承善一怔,連其余兄弟二人都是一愣。
大哥鎮國公柳承真問道,“娘,您怎么突然起了這個心思了?”
柳老太君并沒多說,而是看向柳承善道,“老二,你愿不愿意。”
柳承善皺眉道,“兒子不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