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惜歸坐在賢王府的院子里發呆，漪瀾忍不住道：“小姐，逝者如斯，您不要太難過了……”

“漪瀾啊。”蘇惜歸出乎意料的回應了，“你跟在小王爺身邊多久了？”

漪瀾愣了一下回答道：“奴婢出身不好，七八歲的時候就被父母賣掉了。當時是賢王殿下買下了奴婢，之后奴婢就一直跟在殿下的身邊。”

“那你應該很喜歡百里蘊玉吧？他那么溫和儒雅，對誰都彬彬有禮，不管是容貌還是身家，除了自小體弱意外便沒什么別的缺點了。”

漪瀾臉色一變，跪在地上：“小姐是賢王府未來的主母，奴婢不敢有任何多余的心思。”

蘇惜歸沒說什么，恰逢百里蘊玉自外面回來，時候不早，漪瀾便匆匆去準備晚飯了。

夜深人靜，旁人都休息了，唯獨蘇惜歸正坐在銅鏡面前，一改平時素凈簡單的裝扮，滿頭珠翠，妝容濃艷。

她從自己的房間離開，門口的漪瀾連忙跟上去：“小姐，這么晚了您是要去哪？外出的話需要奴婢去備車嗎？”

“我孤枕難眠，想去尋小王爺說說話，你便守在外面吧。”

漪瀾的神情復雜極了：“是。”

蘇惜歸徑直進了百里蘊玉的房間，百里蘊玉已經歇下了，屋內只有些昏暗的月光。蘇惜歸蹲跪在床邊，推了推熟睡的男人，之后開始微微啜泣起來：“小皇叔，小皇叔……”

百里蘊玉被驚醒，他很快就認出了眼前的少女：“惜歸？你怎么來了，是長臨又欺負你了？”

“嗚嗚，小皇叔，昨晚六皇子被毒殺，我好害怕……我不想和他們爭了，我不在乎誰當皇帝，我好累啊，我該怎么辦啊……”

百里蘊玉坐起身，把少女抱在懷里：“不怕不怕，我會幫你的，我會幫你讓百里長臨成為皇帝的，你會成為一國之母，成為最尊貴的人。”

蘇惜歸沒有出聲，百里蘊玉松開她：“怎么了？”

蘇惜歸眼神如死灰般的注視著男人，百里蘊玉忽然感覺后背爬上了一股寒氣：“……你都知道了？”

“是。”蘇惜歸直截了當道，“你和我一樣，都是早就該死掉的人。”

百里蘊玉對小皇叔這個稱呼沒有任何的疑惑，六皇子還沒有死，奪嫡之爭也尚未開始，百里蘊玉不覺得奇怪，是因為今晚的事情曾經發生過一次。那時她剛嫁給太子不久，她和百里蘊玉走的很近，百里蘊玉待她極好，六皇子身死，她看不見任何的光亮，幾近崩潰……

百里蘊玉苦笑了一聲：“我該說不愧是你嗎？”

蘇惜歸陳述道：“在我背后放冷箭的人是漪瀾，她是你放在我身邊的眼線，她喜歡你，你事后就知道了這件事情，但你并沒有懲罰她，你縱容了她。”

當天知道她行動路線的人實在不多，最清楚的人便要數漪瀾了。

“漪瀾私自行動，我事后必定不會放過她，只是現在她還有用處。”

蘇惜歸對這樣的回答并不意外：“太后的壽宴上，你為什么答應皇帝的賜婚？”

“你該了解我的，惜歸，我那么喜歡你，可你還是一心喜歡姜夜凜。”

“不，不止是這個原因。”蘇惜歸覺得她仿佛第一次認識眼前的人，“因為你也想要當皇帝？”

百里蘊玉忽然問道：“你想聽聽前世你死后的事情嗎？”

不待蘇惜歸回答，百里蘊玉便自顧自道：“在你封后的那日，姜夜凜帶兵沖入宮中，殺掉了皇帝百里長臨。你生了意外是我沒有預料到的，我以為不論如何姜夜凜都不會動你，但那件事好像并非他所愿，你死后他在雪中抱著你的尸體守了三天三夜。”

蘇惜歸心跳猛地漏掉了一拍，姜夜凜怎么會？

“姜夜凜成了皇帝，他大刀闊斧的改革，整治朝政。你可能不知道，姜夜凜所姓的是江水的江，也就是江皇后的江，他本姓……百里。”

“你說什么？姜夜凜是皇室的血脈？”

“是。江皇后阻了別人的路，不僅被賜鴆酒，還被誅九族屠了滿門，當時江家唯一一個逃走的就是我的親哥哥。姜夜凜是皇后的嫡子，如果江皇后和他都能順利長大，太子之位哪能輪的上百里長臨？”

“我父皇年邁重病的時候終于得知了當年的真相，他十分悔恨，并且私下里尋找當年走失的小皇子。他甚至留了一封遺詔，遺詔中指名要把皇位留給姜夜凜。”百里蘊玉的神情滄桑極了，“這封遺詔幾經轉折落到了你外公卓蒼黎的手中，所以給他招來了殺身之禍，你恰巧趕到，以為是姜夜凜殺了卓蒼黎。你大概不知道，當年卓蒼黎并沒有死。”

“姜夜凜登上皇位的時候是卓蒼黎帶著那封遺詔出來，幫姜夜凜正名。你一直以為他是謀權篡位，其實不是的，姜夜凜是名正言順的皇位繼承人，當時卓蒼黎也只是在姜夜凜的安排下假死。他稱帝之后做的第一件事，是把你追封成皇后。”

“……”

“惜歸，我和你不一樣，我是自然死亡的，終年七十九歲。姜夜凜一輩子無后，也不曾納妾，他沒有子嗣，臨終的時候把皇位交給了一個小輩。”百里蘊玉嘆了口氣，“我一輩子都沒斗過姜夜凜。”

“……你也想當皇帝，果然是你害了我外公！”

仔細說起來，蘇惜歸前世的確沒有見到姜夜凜殺她外公的場面，但是這次不一樣，姜夜凜是當著她的面殺了卓蒼黎的。之后百里蘊玉沒再允許她接觸過卓蒼黎的尸體，卓蒼黎必死無疑。

“惜歸，你問我當初為什么答應那樁婚事，因為你是對付姜夜凜最好的武器。前世你身死，姜夜凜成了沒有缺點的鐵板；但現在不一樣，只要有你在，姜夜凜就斗不過我。”

“百里蘊玉，現在你已經輸了。”

百里蘊玉猛地扯住蘇惜歸，從枕頭下面掏出一柄匕首抵在她喉嚨上：“只要有你在，我就沒有輸！姜夜凜，本王不會再輸給你了！”

不知什么時候出現的姜夜凜與他對視：“我不想當皇帝，放開她。”

“你拿到遺詔了吧？當著本王的面毀掉它！”

姜夜凜從袖中取出一塊明黃色的卷軸，他抽出長劍，輕而易舉便粉碎了那卷卷軸：“放開她，我自會帶她遠離爭斗。”

“我……”蘇惜歸沙啞地開口，“我想起了一些事情，姜夜凜……我想起你四年前是什么時候出現的了……”

蘇惜歸曾經有過一個孩子，但她一直不知道那孩子是哪來的，她的記憶缺了一部分，前世她娘為了保全她的名節，在孩子一出生之后就把孩子丟掉了。而這一次她重生之時，剛好是那個孩子出生的時候，她知道她娘要把孩子拿去溺死，于是提前一步把那孩子送走了。

那孩子是姜夜凜的。

四年之前，姜夜凜被人下了藥，他下意識的到了蘇惜歸身邊，在蘇惜歸不情愿的情況下發生了一些事情。但蘇惜歸慌張掙扎的時候，意外撞到了頭，大概是出于對自己的保護，再次醒來的蘇惜歸忘掉了那天晚上發生的事情，所以她發現自己懷孕的時候，孩子就已經不能被打掉了。

“……遙兮他，不是女孩，他是我們的孩子，是嗎？”

“……是。”

蘇惜歸指尖用力，百里蘊玉陡然瞪大了眼睛。

此時百里蘊玉的脖頸上正纏著一根細絲，細絲的另一端便在蘇惜歸的指尖上，此時細絲收緊，在他的脖頸上勒出一圈深深的痕跡：“你……你是什么時候？”

“我說過了，你輸了，百里蘊玉。”

蘇惜歸手腕翻轉，細絲陡然收緊，瞬間隔斷了男人的氣管。

臨死之前百里蘊玉扣在蘇惜歸喉嚨上的手指收了收，最終還是沒有扣下去……他到底還是喜歡過這個人的…… 百里蘊玉倒在地上，很快就沒有了氣息。

姜夜凜緊緊地把蘇惜歸摟在懷里，蘇惜歸悶悶地道：“前世我百思不得其解，如今我終于知道你為什么恨我了。”

她還是改變了一些東西的，她改變了姜遙兮的生死。

前世姜夜凜趕到的時候姜遙兮已經死了，那夜之后他們就再沒有見過面，姜夜凜并不知道她失去了那晚的記憶，他只是單純的怨恨她為什么這樣對待他們的孩子……

而這一世，姜夜凜來的時候姜遙兮還有氣息，他把姜遙兮帶回去一手撫養長大。而那次姜遙兮給他們表演劍術的時候，他知道她忘記的事情，那些恨意煙消云散，他仍舊是那個疼愛她的小師叔。

姜夜凜像小時候一樣安撫式的拍著她的后背：“我一直都在等你，瑤兒。”

“嗯。”

“遙兮也在等你。”

“嗯。”

“我們回去吧。”

“好。”

“我給你做的油紙傘做好了。”

“……嗯。”

——

賢王百里蘊玉離奇死在府中，蘇府三小姐婚約被迫解除，不久之后大將軍姜夜凜向蘇府提親，擇日完婚。那場婚禮豪華極了，流水席擺了七天七夜，新娘子被三十二抬花轎娶回門，這京城之中再也沒有如此風光的婚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