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姨娘有喜的消息很快就傳到了靈秀院。

沈靜瑤坐在矮幾旁插花，聽到消息后抬頭看了眼對面的苗姨娘。

苗姨娘神色平靜。

“母親怎的瞧不出擔心與著急？”

只有在人前，沈靜瑤才會喚苗姨娘為‘姨娘’。

“擔心什么？”苗姨娘笑著說，“我有兒有女，還得你們父親的偏愛，而柳姨娘，千方百計總算是懷上了，可十月懷胎哪兒那么簡單，就她那身子誰曉得能不能生得下來。”

沈靜瑤欲言又止。

苗姨娘站起身，用手中團扇輕輕敲了敲女兒的腦門，“想什么呢，你娘我還不至于心狠手辣到這等程度。”

“柳姨娘生完沈靜黎后本就身子受損，她強行用偏方懷上，不管是母體還是腹中胎兒都很危險，不過路是她自己選的，日后有什么后果得她自己承擔。”

沈靜瑤又問，“母親若是她，會這般鋌而走險嗎？”

苗姨娘笑出了聲，笑里參雜著明顯的嘲弄，“我若是她，就好生教養(yǎng)身邊唯一的女兒，她飛黃騰達了，我還愁在府中過不上好日子？”

苗姨娘再看向女兒時，那雙杏眸中夾著嚴厲，“瑤兒，你再過兩月就要及笄了，你的婚事母親不會讓呂氏插手分毫，母親教你這么多，你也該為自己謀劃謀劃了。”

沈靜瑤乖巧地點頭。

她的身份雖是庶女，但容貌才情皆為上乘，便是京中那些整日眼高于頂自以為是的嫡女也比不上。

“用手段不可恥，只要能悄無聲息那就是你的本事。”苗姨娘補充道：“你看看母親我，身為妾室又如何，自我入府后，你父親可曾讓我受過半分委屈，可曾對我生出厭倦，男子……沒有手段留不住。”

…

呂氏第二日一早就安排王嬤嬤帶人去靜月庵將柳姨娘接了回來。

賀老太太倒沒說假話，柳姨娘瘦得脫了相，臉頰都凹了進去，可見這一個多月在靜月庵吃了不少苦頭。

沈家雖比不上京中的高門大戶，卻也是不缺衣少食的，算是錦衣玉食養(yǎng)著，一朝跌落泥潭，難怪柳姨娘不適應。

柳姨娘給呂氏行了禮，坐下后手就沒離開過小腹，瘦骨嶙峋的臉上露著笑，有挑釁也有引以為傲，“主君老來得子，應當很高興吧。”

呂氏只覺得柳姨娘這人太瘋。

當年生五丫頭時險些丟了命，郎中都說日后莫要強求，她卻不管不顧。

呂氏沒把她腹中的胎兒放在眼里。

不管是男胎還是女胎，于她而言都無關痛癢，更不會因此影響她當家主母的地位。

只是覺得柳姨娘挺可憐。

“主君忙于公務，尚不得知。”呂氏說道：“一路舟車勞頓，先回去休息，缺什么讓下人傳話來，眼下主要的是養(yǎng)好你的身子。”

柳姨娘臉上的笑僵住，從捂著小腹的手從單手改為雙手，“那主君何時回府，待主君回府，妾親口跟他說。”

呂氏也不得知，“你且先回去，主君回府后我自會安排。”

柳姨娘覺得呂氏是在妒恨，她故意隱瞞，是想趁主君沒得到消息前對孩子下手……

柳姨娘的懷疑在賀老太太三言兩語的挑唆下成了真。

“沈大人已年過中旬，這個時候能有子嗣怎會不緊張不在意，明明昨日我就將你懷有身孕的消息告訴了呂氏，我親眼看見了，沈大人昨夜回府了！”

“初語，我的女兒，你如今有了傍身的資本，可要把握住，萬事小心，不能讓那呂氏和苗姨娘鉆了空子，她們這會兒指不定在背后怎么詛咒你。”

“我算是看出來了，女娃娃就是養(yǎng)不熟的白眼狼，不如兒子貼心，你如今腹背受敵身邊要有自己人保護最好，不如將明軒留在你身邊，他最喜歡你這個姑母，定能護好你的周全。”

柳姨娘明白親娘的算計，更明白親娘說得有道理。

侄子明軒的確比沈靜黎討人喜歡，嘴甜又細心。

只是……

柳姨娘一臉為難，她做不了主。

“等主君回來，女兒問問他。”

“還問什么，你如今懷有身孕，便是沈家的大功臣，加之你父親當年對沈大人的救命之恩，不過是讓他幫扶一下侄子，他哪里有臉拒絕。”不給柳姨娘拒絕的機會，賀老太太直接拍板，“行了，事情就這么定下了，我得趕緊回靈安縣，你大哥為人老實，我不在恐又有人欺負他。”

賀老太太走后，柳姨娘讓梅花將謝錦叫過來。

她身邊如今只有梅花一個心腹，飄香在靜月庵時不小心掉入水井中，等她和梅花發(fā)現(xiàn)時已經(jīng)淹死了。

柳姨娘因此郁郁寡歡了好久。

靜月庵就不是人待的地方，她這輩子都不愿再踏入一步。

當看到肌膚白嫩光滑，身量明顯長大不少，氣色更是白里透紅，原先死氣沉沉這會兒耀眼靈動的女兒時，柳姨娘眼里冒著兇光。

她在靜月庵過畜生一樣的日子，沈靜黎卻在府中當千金小姐。

柳姨娘突然笑了，笑聲恐怖的跟狼嚎似的，聽的人脊背發(fā)涼。

“你以為能將我徹底除去，沈靜黎啊沈靜黎，你還是太年輕了，往后有我在的每一日都將成為你的噩夢！”

謝錦平靜地看著發(fā)瘋的柳姨娘：“說完了嗎？說完我走了。”

靜月庵待一個多月，人比之前還瘋癲了。

“你給我站住！”柳姨娘喊住要走的謝錦，“滾出偏院，以后你睡柴房。”

月影院的柴房成了雜物間，里頭堆著用不著的廢舊物品，雜物間里落滿了灰長滿了蜘蛛網(wǎng)。

讓她搬去雜物間？

腦子壞了吧！

謝錦視線在柳姨娘和她身側站著的柳明軒之間徘徊，大抵明白了。

她勾唇一笑，比外頭的日頭還要耀眼，“姨娘是想讓我給他騰位置？”

謝錦指著柳明軒。

柳姨娘：“還算有自知之明。”

謝錦突然變得嚴肅，“他算什么東西，也配讓我給他騰位子，還有你……真以為自己懷了身孕就能重獲父親的歡心和喜愛？白日夢做多了吧。”

“父親缺兒子嗎？身為嫡子的大哥哥文采斐然，正直穩(wěn)重嚴謹，日后定有一番大作為，四哥哥沒什么可取之處，可他有受寵的姨娘為他謀劃，而你……既不受父親寵愛品行又差，你生出的兒子除非不養(yǎng)在你身邊，不然以你的眼界和見識，只會養(yǎng)出一個目光短淺唯利是圖的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