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晉10年寒冬

因著下了一整夜的雪，整個將軍府都披上了厚厚的白雪，凝翠院西次間的冰梅紋窗格嵌著琉璃，清透干凈，此刻略開了半扇，蘇錦秀身著中衣倚靠在窗前雕花梳妝臺上盯著院中負了白雪的桃樹發愣。

本來有些混沌的頭也因為窗外吹來的寒風清醒了不少。

她重生了，回到了14歲阿爹兄長離開后的第二天，也就是自己落水高燒不退燒壞了腦子的這一天。

呸！

什么高燒不退，分明就是繼母嫉恨自己這個嫡女故意不讓人請郎中來看，就連昨液的落水她都依稀記得是有人趁著天黑推了自己一把。

猶記上一世咽氣之時窗外也是這樣的白，而白色盡處是庶妹雍容華貴的世子妃攆轎~

她本以為庶妹是來救自己與水火的，沒想到卻是送最后一程！

“我的好嫡姐，你知道為何就你這般倒霉嗎？”

心懷希翼的蘇錦秀被庶妹的話和面上的嘲弄震驚到了。

蘇蕊心見此更加的得意快活，說話更是肆無忌憚。

“沒想到你竟真是燒壞了腦子，受這多年的折辱也是活該！”

“哈哈哈~”

蘇錦秀凝眉看著她張狂的笑，心中恍若明白點什么，可面上依舊懵懂。

“妹妹，你怕不是失心瘋了？”

“失心瘋？哈！我看你才是缺心眼大傻子呢！”

“妹妹何意？”

自知時日無多，蘇錦秀并不打算與她多糾纏。

“何意？哈哈哈~”

“我的好嫡姐，你怎跟你親娘一樣自視清高卻蠢笨如豬！”

蘇錦秀聽罷心中怒火中燒，卻仍竭力保持著冷靜與體面，言語間不失風度，卻已隱含幾分凌厲：“我本欲與你好言相商，你卻偏偏要擺出一副陰陽怪氣的模樣，如今更是無端牽扯我那已故的母親，究竟意欲何為？”

這番話一出，她只覺胸中一股郁氣翻騰，不由自主地劇烈咳嗽起來，連帶身下那張歷經風霜、破舊不堪的木床也發出了“嘎吱嘎吱”的呻吟，仿佛在為她的不幸境遇訴說著無盡的哀怨。

一旁的蘇蕊心，見狀只是嫌惡地揮了揮手，仿佛要驅散什么不潔之氣，腳步不自覺地往后挪了幾步，眼中滿是對蘇錦秀現狀的鄙夷與不屑。

“哼，身為將軍府的嫡出小姐，竟落得如此茍延殘喘的地步，若換作是我，恐怕早已一了百了，免得在這世間徒增笑柄。”蘇蕊心的語氣中滿是刻薄與嘲諷。

蘇錦秀好不容易平復了咳嗽，嘴角勾起一抹苦澀的笑意，聲音中帶著幾分沙啞與無奈：“咳咳……妹妹若無要緊之事，便請回吧，免得我這破敗之軀玷污了你那雙尊貴的眼睛。”

言罷，她緩緩閉上了眼睛，不愿再多看眼前人一眼。

合著昔日的種種都是她裝的，奪了自己的一切看自己落魄才是真！

“莫急，我偶得風聲，言及姐姐近日身子愈發欠佳，心頭不禁籠上一層陰霾，恐是歲月匆匆，無常已近。故而，有些話語，我思來想去，還是覺得應當盡早與姐姐傾訴一二。”

蘇蕊心恍若未聞，依舊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不為所動。

蘇錦秀輕輕拽了拽裹在身上的那床已顯陳舊的被褥，將其更緊地貼緊了身子，目光穿越斑駁的土墻窗欞，定格在外面紛紛揚揚飄灑著的白雪之上，思緒仿佛也隨著那漫天飛舞的雪花飄遠。與此同時，她靜靜地等待著，耳畔留心著對方即將吐露的后續話語，心中暗自揣度。

“你可知你母親真正的死因？”

蘇錦秀心中一震，難道阿母不是病逝？

“想來是不知的，連自己母親怎么被害死的都不知你妄為人子！”

蘇蕊心的話語，字字如刃，直刺人心！她所求，不過是親眼目睹對方被怒氣與絕望吞噬，方肯罷休。于是，她全然不顧蘇錦秀臉上交織的悲憤與悔意，繼續殘忍地揭開事實真相。

“十年前，爹與兄長出征的當夜，你便意外落水，當真以為那只是命運的捉弄？”

“哈哈哈——”

蘇蕊心冷眼旁觀著蘇錦秀那張臉，從驚愕轉為痛苦，再到愁云密布，心中涌起一股難以言喻的快意，仿佛多年宿怨，在這一刻得到了某種扭曲的償還。

蘇錦秀尚未從那突如其來的震撼中回過神來，又一個晴天霹靂緊隨而至，狠狠地砸在她的心上，讓她胸口一陣劇痛，連呼吸都變得艱難而沉重。

“是我與母親使喚人推的你，母親還不讓人去請郎中。”

“哦，對了，因偷盜府中物件被我娘發賣的玉娘你還記得吧！”

“她倒是個忠心的，在我娘屋門前跪了大半宿求她請郎中回來為你醫治，而你呢！因為我與娘的一個謊言便當真同意將她發賣了，我此時都還記得那丫頭離府時看你的眼神！哈哈哈~”

“你~你們~”

蘇錦秀怒不可遏，手指顫抖地指向對面，言辭未畢，一股淤血已猛地沖破喉嚨，噴灑而出，染紅了衣襟。

見狀，蘇蕊心嘴角的笑意愈發張揚，得意之色溢于言表。

“還有余嬤嬤，她當真是個好乳娘，更是各方敲打提醒你，奈何你是個糊涂的。”

“送你出嫁后，母親便命人灌了她的毒酒，也算是替你風光的嫡女身份做了一個了解！”

“畜牲行徑！”

蘇錦秀終是忍不住，怒吼沖破喉嚨，伴隨著一股腥甜，鮮血如斷了線的珠子，汩汩而出，染紅了她的衣襟，也映照出她心中無盡的絕望與憤怒。

“好嫡姐，你怎能如此辱罵自己呢？你可別忘了這些可都是你默許的還有如今的遭遇也是你執意求來的。”

蘇蕊心輕啟朱唇，吐氣如蘭，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意，轉身之際，裙擺輕揚，留下一室幽香。

蘇錦秀此刻，已是強弩之末，生命之火搖曳欲滅，如同風中殘燭，隨時可能湮滅于無盡的黑暗之中。

是了！

當年自己當真是豬油蒙了心，竟然看不出庶妹與繼母的狠毒。

她憤恨的盯著窗外被一行人眾星捧月般簇擁著的世子妃庶妹，浩浩蕩蕩地離去。

失去光澤的灰白眼眸，死死地盯著那漸行漸遠的華麗轎輦，心中涌起無盡的怨毒與詛咒，聲音雖微弱卻帶著刻骨的恨意：“蘇蕊心，倘若有來世我定要讓你與你那母親血債血償！”

——

“哎呀，小姐，您怎地自個兒起來了？”玉娘慌忙擱下手中那碗尚冒著熱氣的湯藥，輕而快地迎上前去，溫柔卻帶著不容分說的力量，將她攙扶回柔軟的床榻之上。

“我沒事。”

回過神來的蘇錦秀猶如大夢一場，她拉過對方的手輕柔的握了握，真怕眼前的一切只是幻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