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拽著小峰,跟著于玲玲來到了二叔公家里。
其實我和二叔公家離的并不遠,走路只需要三五分鐘便可抵達。
也正是因為我們兩家住的不是很遠,于玲玲從小到大才會不停的在我身邊煩我吧。
推開院門,于玲玲沖著屋門大聲的喊道:“父親,我把石頭找過來了,咱們是不是可以吃飯了?”
于玲玲一邊說著話,一邊帶著我們穿過院子,直奔屋里面。
這時候二叔公也推門走了出來,他看見我們三個后,臉上露出了笑容。
“跟你說了多少次了?別總是喊他石頭,石頭的!多難聽啊?叫海龍不好嗎?實在不行就喊小龍弟弟!”
二叔公嘴里一邊嘟囔著,一邊把我們幾個人招呼進了屋內。
二叔公家我已經來過無數次了,雖然他這個小院子不怎么大,卻被二叔公打理的干干凈凈,屋內屋外都非常得體。
有時候我甚至覺得二叔公就好像個女人一般,他不僅會自己做飯,還會給于玲玲縫補衣服。
自從我二叔婆過世之后,二叔公是又當爹又當娘,一把屎一把尿的把于玲玲給拉扯大的,也真心不容易。
畢竟大家都很熟悉了,我壓根也沒有客氣。
我和小峰直接把二叔公家的桌子擺在了地上,而后搬了四個小板凳,我們便坐在板凳前準備開飯。
一眨眼的功夫,二叔公便把飯菜端了上來,一盆香香的豬肉燉豆腐,這味道聞起來簡直讓人流口水。
二叔公也坐下來,他拿起筷子對著我們大家揮了揮,說道:“孩子們,趁熱,趕緊吃吧!”
哈哈哈,我已經很久沒有吃過肉了,二叔公已經發號施令,我急忙夾了好大一塊肉,一下放到了自己嘴里。
媽的,太心急了,這塊肉著實很燙,我吃進嘴里后才感覺出了燙,迫不得已又把肉吐在了自己的手心上,晾了晾,才大口的吃起來。
我的動作讓于玲玲充滿了鄙視,她白了我一眼,對著我說道:“于石頭啊,于石頭!我看你的腦子真的是個石頭!這么熱氣騰騰的菜,你也敢直接往嘴里放?難道你是屬豬的?”
結果,就在于玲玲的話剛說完后,我對面的小峰也跟我一樣的情況,夾了一塊肉放到嘴里,發現燙的吃不下去,不得已又將肉吐在了自己的手心上。
看見這一幕,我被逗樂了,連二叔公都樂的笑起來。
于玲玲嘆了一口氣,然后對我說道:“小龍弟弟,非常對不起,我剛才說錯話了,你不是豬,真正的豬在那里!”
于玲玲說完話,眼神直接落在了小峰身上,好家伙,看著小峰邋遢的樣子,我真的不由自主的笑起來。
說笑過后,我忽然想到太爺爺說過的大祭奠。
“二叔公,啥是個大祭奠嘛,我咋從來沒有聽說過呢?”我一邊大口的吃著肉,一邊輕聲的問著。
二叔公放下手中的筷子,喝了一口酒,對著我們三個年輕人說道:“大祭奠,講究的是逢七、逢九。”
“七,指的是祭奠七天七夜,從這個人死亡后的子時開始算,七天之后才能下葬。”
“九,指的是祭奠過程中的九層寶塔樓,還有九九八十一種祭奠品。”
聽見二叔公的話,我們幾個年輕人頓時來了興致。
小峰張口問道:“二叔公,你給俺們幾個仔細講講唄,從小到大,俺也沒聽過啥是大祭奠,更沒見過了!”
二叔公看見小峰邋遢的樣子,不由的笑出了聲,然后才緩緩開口說道:“咱村已經太平了30多年,你們幾個娃娃才多大?”
“大祭奠可不是給普通人用的,是專門給那些暴斃而亡的人用的,并且還有苛刻的條件,一般人壓根配不上。”
“在我的記憶里,咱村上一次舉行大祭典的時候,那還是在30多年前。當時是老于貴上吊死的時候,舉行的大祭奠,當時差點沒要了太爺爺的命!”
“這一次,大成子的事也是趕上了,一個活生生的大活人,居然一頭扎進了自家燒水、做飯的鍋里,這就是大兇。”
二叔公的話說到這里,他的眉頭緊鎖,臉色也變得嚴肅起來,我們小屋里的氛圍一下子變得緊張起來。
我盯著二叔公臉上的表情變化,小聲的說道:“二叔公,為啥叫大兇呢?”
二叔公可能也來了精神頭,他從自己口袋里拿出了煙鍋。
點了一鍋旱煙,吸了兩口后才對我開口說道:“人的死亡也分好幾種,有病死的,老死的,還有一出生就夭折的,還有意外死的。”
“大成子這種死亡屬于意外死,而他這個意外太特殊了,死在自己家灶王爺的面前,還被開水煮熟了。”
“你們要清楚,一個家里面,入門有門神,進家有家神,那灶王爺可是一家之主,而大成子卻偏偏死在了一家之主的眼前,這得有多兇?”
我們三個年輕人眼巴巴的看著二叔公,甚至都忘記了吃飯。
媽的,二叔公說的這些話多少有些慎人啊。
仔細回想一下,我給那么多死人刻過墓碑,可是從來沒有聽說過有人死在自家鍋里的,并且這個人還被開水煮熟了!
媽的,聯想到這里的時候,我的后背一陣發涼,怪不得太爺爺看到大成子尸體的時候,要先詢問一下二叔公呢,果然是兇,大兇啊!
二叔公看見我們幾個年輕人被他說的話虎住了,他頓時也來了興致,繼而接著說道:“對付大兇而亡的人,必須要用大祭奠。”
“正常的人死亡后,要么祭奠三天,要么祭奠五天,當然了,一般情況下都是祭奠三天就下葬了,情況稍微特殊一些,頂多祭奠五天也就下葬了。”
“但是大兇死亡的人卻不能這樣做,因為大兇死亡后的人怨氣太重,如此濃重的怨氣,如果不把它消除的話,那這個人的怨氣就會慢慢積累,越積越重。”
“怨氣積累的太重,那將會變成什么?”
二叔公說到這里,揮動煙鍋環顧了我們大家一圈,他在期待著我們大家回答他的問題。
我第一個就反應過來了,沖著二叔公很干脆利落的回答:“厲鬼!陰魂不散!”
聽見我的回答,二叔公滿意的點點頭,開口說道:“對嘍,怨氣太重,厲鬼而生,陰魂不散,人畜不興。”
“要是真等到那個時候,咱于家村的劫難可就來了,大兇而死的人,一旦怨氣積累到一定程度,就會變成厲鬼,到時候咱于家村就會出現更加詭異的事情,死人怕是無可避免的。”
“所以啊,那會太爺爺看見大成子的尸體后,他老人家心里已經有譜了,這才讓大伙操辦起來,給大成子做一個大祭奠,希望能化解他的大兇之氣吧。”
二叔公的話說到這里,他基本上已經把大祭奠的原委講清楚了。
我和小峰又開始狼吞虎咽的吃了一會飯,而后小峰對二叔公問道:“二叔公,今晚子時就要大祭奠,有沒有啥說法?俺們能不能去看?”
“大成子的事,那是全村人的事,你們幾個也跑不掉,一會吃了飯就跟著我出門,去大成子家看看有什么需要幫忙的,今晚全村人都要在大成子家守夜,你們也跑不掉,到時候讓你們看個夠。”
聽見二叔公的話,我和小峰互相對視了一眼,兩人居然偷著樂起來。
雖然此前我看到了大成子那種恐怖的死亡樣子,但那種感覺僅僅一瞬間便消失了,這可能與我的職業有關系,常年跟牌位、墓碑打交道,我的膽子大了許多。
在我這個年紀,更多的是好奇心,我倒想見識一下所謂的大祭奠究竟是個什么樣子。
再者而言,每次村里辦紅白喜事的時候,我都會去幫忙的,畢竟幫忙的這些人能吃上主家的飯菜,大魚大肉是必不可少的。
午飯過后,二叔公把于玲玲安排在家里,讓她刷鍋洗碗,并且叮囑她天黑之后不要出門,等著我們回來就行。
而后,二叔公便帶著我和小峰出門,我們一路朝著大成子家里走了過去,沿途之上看到了很多其他的村民,這些人忙忙碌碌的,似乎都在為大成子的大祭奠做準備。
來到大成子家的院門外,此時在院子里已經有兩個木匠正在不停的鑿木頭了,看起來應該是在打造棺材。
進到院子后,村長于大山正在一旁的椅子上坐著,看見二叔公進來,于大山急忙站起來走到二叔公跟前打招呼。
“二叔公,您來啦,這大祭奠,我一點也不懂,從來沒有操持過,一切還得您拿主意,眼下先給大成子打一口棺材,您看看還需要準備其它的嗎?”
于大山在二叔公面前還是挺聽話的,他一邊說著話,一邊從自己的兜里拿出煙卷遞給二叔公。
二叔公點了一根煙,環顧了一下院子四周,對著于大山說道:“九層寶塔找人做了嗎?”
于大山點點頭。
“九九八十一道貢品準備齊全了嗎?”
于大山輕輕的搖了搖頭,然后說道:“二叔公,貢品還沒準備好,已經派人去鎮上買了,您放心,子時之前一定把貢品都準備齊全了。”
“二叔公,你看靈棚(擺放棺材的棚子)的位置搭在哪個方位比較合適呢?”
二叔公環顧了院子一圈,又探查了一下方位,而后用手指著東北角的窗戶下說道:“靈棚放在這里,整個院子也就這一塊是個好地方。”
“最關鍵的就是九層寶塔,一定不能出錯,其次就是打鳴雞,紅綢緞,引路燈,長命香,紙扎驢,灶臺灰,門前土。這些東西也都要一一準備齊全。”
村長于大山聽見二叔公的話后,連連點頭,十分堅定的說道:“二叔公,您放心,您說的這些東西,我一會就派人去準備,這是咱全村的大事,千萬不能搞砸,咱于家村可真的不能再遭劫難了。”
“嗯,那就好,這些事情你去安排人做就行,我過去看看棺材打造的如何。”
二叔公說完話,抽了一口煙,便往兩個木匠的方向走去,他去監察棺材的打造進度。
媽的,本來我和小峰是打算跟在二叔公背后過去瞧看一番的,卻被于大山攔住了,他看了我們兩個一眼,說道:“你倆小子也別閑著了,全村上下都忙的不行,你倆也去幫叔干點活!”
我跟小峰互相對看了一眼,就知道肯定不是什么好差事。
“大山叔,你要給我倆安排點啥活?”我非常有禮貌的對著于大山說著。
“你倆去找你們嬸子問問壽衣做好了沒,若是做好的話,就把壽衣拿過來。”于大山說完話,沖著我倆擺擺手,示意讓我倆趕緊去辦。
沒辦法,誰讓他是村長呢,我跟小峰對視了一眼,轉身便朝著于大山家走去。
我倆來到于大山的院門外,卻發現在于大山家窗戶外趴著一個小閨女,也不知道是誰家的孩子,個子不怎么高,還非要趴在窗臺上往屋里瞧看。
我跟小峰推開院門,大步往里邁著,小峰這孩子嘴快,沖著窗臺外面趴著那個小女孩就吼了一嗓子:“誰家的娃娃?干啥呢?”
小峰這一嗓子吼完,趴在窗臺前的小閨女扭轉頭看向了我倆。
這個小閨女長得有些說不上來的奇怪,臉上就好像涂了一層厚厚的粉一樣,干癟而蒼白,但是她的上下嘴唇卻是深紫色的,都有些發黑。
看的再仔細一些,發現這個小閨女居然沒有眉毛,兩個眼睛長得也很奇怪,黑眼仁只有那么一點點,就好像用毛筆點了一下。
小閨女回過頭來后,我和小峰都清晰的看見了她的樣子。
我心里覺得很奇怪,小峰也覺得很奇怪,我倆在看清楚小閨女的樣貌后,不由自主的對了一個眼神。
小峰抓抓頭,對我問道:“龍哥,這,這是誰家的女娃子?我咋沒啥印象呢?”
我吸了一口氣,皺了皺眉頭,腦海里回想了一大圈,也沒有想起來這究竟是誰家的女娃子。
所以,我對著小峰也疑惑的說道:“哎呦,這是誰家的女娃子?按理說整個于家村就沒有我不認識的人,我咋沒見過這個女娃子呢?”
我倆的對話說完后,我扭回頭去,想要再看一眼女娃子的長相,也好再次確認一下。
然而,當我轉過頭的時候,卻發現窗臺前什么都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