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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62.二月

二月,料峭的寒意還未完全褪去,房間內燃著旺盛的炭火。

劉季舒坦地踞坐在柔軟的床榻之上,臉上洋溢著滿足的神色,兩名姿容秀麗的年輕侍女正一左一右跪在他的腳邊,溫順地用沾著溫熱水的絲綢布巾細致地為他擦拭著腳面,動作輕柔而熟練。

就在這時,房門發出一聲輕響,被人從外面緩緩推開。

劉季原本半闔著的眼皮微微抬起,略帶慵懶地瞥了一眼門口,當看清來人是張逸后,臉上立刻堆滿了笑容,親切且好奇問道:

“子羽,你今日怎么得空過來了,莫非是外面發生了什么要緊的事情不成?”

劉季一邊說著,一邊漫不經心地揮了揮手,示意站在房間另一側的一名侍女上前,斟滿一杯酒,遞到剛剛進門的張逸手中。

接過酒杯,張逸還未開口,劉季便帶著戲謔的笑容,朝著身邊的侍女努了努嘴,說道:

“嘿嘿,子羽,你可別說我這沛公不懂得分享,我房里這兩個侍女,可都還沒來得及好好享用呢,今日就先贈予你一個,權當是替你接風洗塵了。”

他眨了眨眼,壓低聲音,帶著幾分神秘地補充道:

“不過你可千萬別告訴盧倌那家伙,他要是知道了,肯定又要跑到我這里來鬧騰一番。”

張逸臉上帶著笑容,并沒有推辭劉季的好意,拱手施了一禮,欣然接受道:

“謝沛公賞賜。”

隨后,張逸神色一正,語氣也變得認真起來:

“逸今日前來尋沛公,確實是有一件要事想要稟告沛公。”

他頓了頓,繼續說道:

“高陽那個地方,有一個頗有名氣的儒生,名叫酈食其,此人聽聞沛公的威名,想要前來拜見沛公,如今我已讓人他在營帳門外等候了。”

聽到酈食其這個名字,劉季的臉上卻沒有絲毫的驚訝之色,仿佛早已知曉此事一般,語氣平淡地說道:

“原來是為了這件事啊。”

劉季往后靠了靠,身體陷進柔軟的被褥之中,帶著不屑的語氣繼續說道:

“子羽,你也知道我這個人向來看不上那些所謂的儒生,一個個的,肚子里空空如也,沒有半點真才實學,只會之乎者也地賣弄唇舌。

這幾天,我遇到的這種只會夸夸其談的家伙,沒有一百也有八十了。”

劉季的臉色冷淡下來,擺了擺手,說道:

“我看,這個酈食其估計也是聽說了我的名聲,想要來我這里騙取一份俸祿罷了。

子羽,你還是替我把那個儒生打發走,就說我近日身體不適,不便見客。”

張逸聽完劉季的話,臉上依舊帶著那抹溫和的微笑,輕輕地搖了搖頭,鄭重說道:

“沛公這幾日所見到的那些所謂的儒生,的確如同沛公所說,大多是些沒有真才實學的庸碌之輩。”

張逸頓了頓,語氣中帶著一絲推崇地說道:

“但是,逸親自為沛公引薦的這位高陽酈食其,可與那些只會紙上談兵的腐儒大不相同。”

張逸笑了笑,繼續勸說道:

“沛公在高陽已經停留數日,想來也沒有什么特別要緊的事情,不如就見一見這位酈食其先生,說不定會有意想不到的收獲,定然不會讓沛公失望的。”

張逸的語氣中充滿了肯定,他向前微微傾了傾身子,看著劉季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道:

“這位酈食其先生,對于沛公來說,或許能夠抵得上幾十座城池的分量!”

“什么?

這酈食其竟然能被子羽如此盛贊!”

劉季原本慵懶的神色瞬間變得震驚起來,他猛地坐直了身體,眼神中充滿了好奇與期待,

“既然如此,那我可一定要親自見一見這位酈食其先生了!

子羽,你快去把他請進來吧,莫要讓他久等了。”

“謹諾。”

張逸拱手應道,隨后轉身告退,走到營帳門口,吩咐守衛放酈食其進來。

不多時,酈食其便在守衛的引領下走進了劉季的營帳。

此時的劉季,已經重新靠回了床榻上,只是眼神中多了幾分審視。

他斜睨了一眼走進來的酈食其,態度依舊顯得有些倨傲,懶洋洋地問道:

“你就是子羽所引薦的那個高陽名士,酈食其?”

酈食其邁步走進營帳,目光銳利地掃了一眼劉季此刻的姿態,只見劉季依舊踞坐在床榻之上,一只腳還浸在腳盆溫熱的水中,臉上帶著尚未完全褪去的慵懶之色。

酈食其心中凜然,但臉上卻并未顯露出來。

他走到營帳中央,神色肅穆地朝著劉季深深作了一揖,長長的身軀幾乎彎到了地上,卻并沒有跪拜。

酈食其直起身子,目光灼灼地看向劉季,聲音洪亮地質問道:

“足下如今這般姿態,究竟是想要幫助秦朝,還是想要推翻秦朝的暴政?!”

酈食其這一句話,如同驚雷一般在營帳中炸響,瞬間讓原本還帶著一絲輕慢之色的劉季臉色驟然一變。

劉季猛地揮了揮手,示意跪在腳邊的侍女退下,原本還浸在水中的腳也顧不得擦拭,就那樣暴露在空氣之中。他眼神銳利地盯著酈食其,語氣帶著一絲慍怒地喝道:

“你這個迂腐的儒生,竟敢在此口出狂言!

如今天下百姓飽受秦朝暴政之苦已經很久了!

我劉季手提三尺劍,聚集義兵,正是想要誅滅暴秦,解救天下百姓于水火之中。”

酈食其聞言,不退反進,向前踏出一步,寬大的衣袖隨之鼓蕩生風。

他目光如炬,語氣鏗鏘有力地說道:

“既然足下口口聲聲要誅滅無道的秦朝,為何還要如此倨傲地對待前來拜見的賢者長者?

想當年,周文王為了迎接姜太公呂尚,不惜親自下車,執轡而行,而如今,足下卻踞床洗足,傲慢的態度甚至勝過了夏桀、商紂這樣的暴君,這難道是真心實意想要招攬賢才的求賢之道嗎?”

劉季被酈食其這一番話噎得臉色一陣青一陣白,猛地將腳從水盆中抽了出來,重重地踏在地面上,濺起一片水花,打濕了柔軟的褥子。

劉季眉頭緊鎖,語氣中帶著一絲不耐煩地說道:“哼!

你們這些儒生,就知道用那些陳腐的古禮來聒噪!

如果你真的有什么能夠安定天下的妙計良策,又何至于到了六十歲的年紀,還在高陽那個小地方看門守戶,碌碌無為呢?”

面對劉季的質問與輕視,酈食其卻仰天發出一陣洪亮的大笑,聲音中充滿了自信與豪邁:

“沛公此言差矣!姜太公呂尚在八十歲的高齡,尚且能在渭水之濱垂釣,最終輔佐周文王成就大業。

我酈食其雖然年事已高,但我腹中所蘊藏的韜略謀劃,或許能夠抵得上十萬精銳的甲兵!”

劉季聽著酈食其如此狂妄的言語,心中更加不悅,語氣也變得有些嘲諷起來:

“真是個狂妄的儒生!

我倒是很想知道,你這一身的才學,比起張子羽來,又能強上幾分呢?”

酈食其聞言,臉上露出一抹自信的笑容,緩緩說道:

“論起臨陣對敵的用兵謀劃,酈某自然不敢與張將軍相提并論。

但是,要說起縱橫捭闔之術,游說六國諸侯,為沛公招降納城,開疆拓土,恐怕張將軍就有所不及了。”

說到這里,酈食其臉上露出一抹神秘的笑容,看著劉季說道:

“沛公在高陽這個地方停留了數日,除了要休養兵馬之外,恐怕還在暗中計劃著要攻克陳留這座城池吧?”

酈食其這句話一出口,原本還帶著一絲輕慢之色的劉季神色驟然大變。

劉季匆匆地走到酈食其的面前,語氣急切地問道:

“先生……先生竟然也知道我們攻打陳留的計劃?!”

“陳留這個地方,乃是中原地區的一個非常重要的城鎮,地理位置十分關鍵。

如果沛公想要以強力攻取,那無疑是以我方將士的血肉之軀去填補城墻下的壕溝,代價必然十分慘重。”

酈食其面對劉季突如其來的熱情,卻顯得十分從容鎮定,他向后退了半步,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襟,然后挺直了身軀,語氣平靜地說道:

“說起來,陳留的守將與我頗有幾分舊交。

如今秦朝的統治已經搖搖欲墜,那位守將也是一個首鼠兩端的猶豫之人。

酈某愿意親自走一趟陳留,憑借三寸不爛之舌,定能說服他打開城門,迎接沛公的大軍入城!”

聽到酈食其竟然與陳留守將相識,并且有把握說服他開城投降,劉季再也顧不得什么禮儀架子了。

他疾步上前,一把抓住酈食其的衣袖,臉上堆滿了笑容,語氣帶著一絲歉意地說道:

“哎呀!先生真是大才!

剛才是我有眼不識泰山,劉季乃是鄉野粗人,言語舉止多有失禮之處,還望先生多多見諒!”

說完,劉季立刻轉過身,朝著營帳外的侍衛大聲喝道:

“快!

立刻準備酒宴,為酈先生接風洗塵。

還有,快去把我的那件錦袍取來,給酈先生披上,愿聞先生大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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