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3.滄海
- 從博浪沙刺秦開始創立千年世家
- 一指游鯊
- 2141字
- 2025-04-08 14:07:03
遼東
某處臨海石堡,海風裹挾著潮濕的腥咸氣息撲面而來,拍打著礁石的巨浪發出震耳欲聾的轟鳴,激起漫天水花。
滄海君粗壯的手指摩挲著一柄渾圓碩大的鐵椎,鐵椎冰冷的質感透過他厚實的掌心,直抵骨髓。
滄海君微微瞇起眼睛,隨即長嘆一聲:“子房,你總說這鐵椎重達百二十斤,某倒覺得,它抵不上你心里那顆頭顱的分量。”
滄海君的居所內,一股濃烈的海腥味夾雜著獸骨的陳腐氣息彌漫在空氣中。
屋內懸掛著許多形狀各異的獸骨,青銅兵器寒光閃閃地靠墻而立,墻角堆放著一些未完成的鐵器模具,上面還殘留著冷卻的鐵水痕跡。
酒席上,張良和滄海君相對而坐,張逸侍坐在張良身旁。
張良身著素麻布衣,衣衫略顯陳舊,面容清癯,宛如一位飽讀詩書的書生,深邃的眼眸中卻閃爍著銳利的光芒,如同兩把鋒利的刀刃。
“獨夫的野心,不會逐漸消洱,反而只會隨著時間的推移而日漸驕橫。”
張良的聲音低沉而有力,語氣中透著不容置疑的堅定,
“如今暴秦征討天下四夷,良想就算君長地處東海偏遠之地,恐怕也不忍不住擔憂暴秦的侵擾。”
張良輕輕地撥弄著面前的酒杯,修長的手指骨節分明。
滄海君冷笑一聲,粗獷的面容上浮現出一絲不屑,酒杯在手中輕輕搖晃:
“中原人總愛拿虛禮來騙蠻夷賣命,天下想殺獨夫的人那么多,吾又為什么非得賭上身家性命插上一腳。”
他將酒杯重重地放在桌上,發出沉悶的聲響。
“滄海君何必如此。”
坐在張良身旁的張逸,年少的面容上帶著一股超越年齡的沉穩,他語氣平靜,卻擲地有聲,
“須知頭顱會朽,隕鐵會銹,只要等到鐵椎碎輦車時,天下人必會認識到暴君也是可撼動的。”
滄海君聽到張逸的回應,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絲欣賞的笑意:
“不愧是數世相韓的張家,果然是賢才輩出,這個小郎君說的好,只要這鐵椎砸向那個暴君的車架,天下人都會明白暴秦亦可撼動。”
他端起酒盞,細細品味著杯中酒液,然后饒有興致地問道:“不知小郎君可否取了表字?”
張逸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衫,向滄海君行了一個不卑不亢的揖禮:“流離之人,不敢言禮,家兄昔年為逸擬一字,曰子羽。”
滄海君斜睨一眼,眼神中帶著一絲玩味:“子羽?倒像個伶人名字,爾韓國先祖若知子孫如飄萍,怕要后悔沒給你取字‘子鐵’。”
滄海君放下酒杯,發出清脆的響聲。
“羽的確如君長所言如飄萍一樣隨風所依。”
張逸不卑不亢回應道。
“然君長卻不知沙暴摧城時,鐵沉沙底,羽卻可乘風入云,瞰盡仇讎骸骨。”
“此乃大兄取《易》‘鴻漸于陸,其羽可用為儀’,羽本潔物,奈何天下泥濘,縱有千翼不過焚作一縷煙塵。”
張逸語氣堅定,充滿自信回道。
“好名字,小郎君,某敬你一杯。”
滄海君眉開眼笑,親自拿起酒盞,向張逸敬酒,他的臉上洋溢著豪邁的笑容。
“好!
吾且看你這片韓國的羽毛,能否掀了嬴政的冠冕。”
滄海君感嘆起來:“子房真是有個好弟弟,讓吾甚是艷羨。”
張良淡淡回應,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變化,語氣平靜如水。
“拙弟所學不過皮毛,于這世間不過井底之蛙窺探天際,所知甚少,然其性情淳樸,常懷一顆赤子之心,令良甚感寬慰。”
張良輕輕地嘆了口氣,看不出表情有什么變化。
滄海君不再賣關子,直言道:“子房報韓之心,某和抗秦壯士們也是看在眼里,某自然是毫不懷疑子房之心,然而麾下壯士們對子房確實頗有微詞。
不妨這樣,子房先去殺死平日素和吾有過怨仇的遼東郡守,也可安某麾下壯士們的心。”
滄海君語氣變得強硬起來,眼神中帶著一絲逼迫。
“君長何故繼續玩笑?”
張良搖頭,語氣堅定,“殺一郡守,不過換條惡犬守門。
嬴政不死,天下皆犬。”
他語氣沉穩,眼神中帶著一絲悲涼。
“君長奈何畏一惡犬如此?”
滄海君披著厚實的熊皮裘,頸戴玉玦,此時面容陰晴不定,他緊緊地握著酒杯,指節泛白。
他沉思半晌,突然從桌下猛地擲出一把寒光閃閃的匕首,匕首旋轉著飛向張良,精準地落在他面前。
“既然子房不愿為吾刺殺惡犬,不如留下一枚小指以表決心?”
他的語氣中充滿了威脅。
張良毫無畏色,他一把抓住匕首,手腕一翻,反將匕首刺入桌案,鮮血順著掌紋緩緩滴落,滴在粗糙的木桌上,發出細微的聲響。
“我的血,只流在嬴政授首之地。”
他的眼神堅定,語氣鏗鏘有力。
“大兄…”
張逸面色驟變,擔憂地看向張良,眼中充滿了焦急。
滄海君仰天大笑:
“好!不愧是聞名于六國的張子房,吾便幫你這一回。”
滄海君豪邁地舉起酒杯,將杯中酒液盡數傾灑在地。
“這酒敬韓王,敬乃公,但你記住,不過汝等需要記得,若刺秦事敗,無人會記得今夜。”
笑聲回蕩在石堡之中,帶著一絲殘酷的意味。
張良舉杯飲盡殘酒:“那便讓后世的史官,不得不記。”
他將空酒杯放在桌上,充滿了堅定的信念。
…
良匿遼東時,嘗與滄海君會于海隅石堡。
君撫百二十斤鐵椎,喟然曰:“此物雖重,豈及子房心中仇讎?”
良布衣跽坐,目似寒星:“暴秦日熾,雖東海煙波之地,寧有完卵乎?”
滄海君冷笑:“中原多詐,欲以虛言陷吾輩耶?”
時良弟逸在側,忽整襟曰:“鐵終銹蠹,然椎碎金根之日,天下當聞雷霆。”
君異之,問其表字。
逸再拜曰:“亡韓遺民,兄賜字子羽。”
君哂曰:“飄零若羽,何如鑄鐵?”
對曰:“沙暴摧城,鐵沉而羽翔,此《易》云'鴻羽為儀'者也。”
君拊掌大笑,釃酒相敬:“且觀韓羽覆秦旒!”
君忽擲匕首于案:“子房果欲誅暴,當先屠遼東郡守。”
良按刃出血,染透簡牘:“良血惟濺咸陽殿。”
君色變,旋嘆曰:“真韓相嗣也。”
君遂予力士。
——《漢書·列傳第十·張逸張良列傳》